在雪地里被困三天三夜,严寒和?饥饿令所有人虚弱不已,好在行伍之人体?质强健,经一群军医努力捡回了一条命。朱缨腿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好在没有伤及致命处,剜去腐肉止血包扎,若好生休养痊愈,往后还能正常行走。
一日后,朱缨躺在帅帐内室,静静迎来了苏醒,让关?切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然而,为了护她出走献祭的另一部分人,却?再也没有传回音讯。
那天之后的第三日,营中排出侦察兵再度踏足落霞岭一带,一寸一寸察看过方圆数百里,不曾发现任何生机。只在将?近岭地边缘的地方,找到了几?件染满了暗红血迹的残甲废剑。
他们前前后后派出了好几?波兵力,继续寻找失踪将?士的下落,但结果?依旧相同?,没有新的发现。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大抵已经死了,无一生还,埋身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但无一人敢开口言明,也迟迟不敢将?他们的名字写?进阵亡名单里。
令众人感到安慰的是?,万众敬慕的天子并不算太脆弱。江陵王谢韫的死没有使?她倒下,依旧可以每日指挥军队作?战,按部就班地与臣子议事、批阅公务,没有军情时就听军医的话,安分喝药养伤,前线捷报频传时也会?露出笑颜。
如果?连她也不再振作?,还有谁会?记住他们的名字,为他们报仇呢?
多少天过去,朱缨始终保持着?平常的状态。唯当寂月悬空时独自在内室,看见自己那杆布满细碎伤痕的红缨枪时,她才恍然,原来那几?日的艰难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些将?士也真的没有回来。
烈血马革无处还,朔雪寸寸藏忠骨。
除了阵亡的将?士,还埋葬着?她一生的爱人。
时予,那些雪太厚,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那处已经愈合过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朱缨一手撑着?床榻,缓缓弯了脊背-
深夜,帅帐外面来了一人,是?谢成。
谢韫出兵落霞岭援救的那天令他留守大营,目的是?有事方便接应,可他等了那么久,最终没能等到谢韫归来。
朱缨让他进来。
“见过陛下。”谢成抱拳,向朱缨行过礼。从前精神又强健的人,现在面色苍白又憔悴,人瘦了一圈。
漏夜前来,他手里拿了一叠不知什么东西,像是?好多封信件。
“那是?什么?”朱缨问。
谢成想回答,张嘴却?没能出声,望了她一眼便匆匆低下眼睛,眸中复杂的情绪令朱缨看不懂,似惭愧,似哀怆。
他短时间里没说话,朱缨也没出声,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些天以来,谢成为了寻找谢韫的下落奔波不停,很少来这里找她,这次突然前来一定有重要的事。而且,朱缨直觉与谢韫有关?。
谢成攥紧手里的东西,不知该如何说,更?不知道陛下得知接下来的事后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在心?里组织语言了很久,半晌,缓缓艰涩地开了口:“其实回到江北后,将?军给您写?了许多封信,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回信。”
朱缨错愕抬起头。
谢韫给她写?了信?
可她根本没有收到过,哪怕是?一封……
“将?军没有问过,但每日都在等。属下看在眼里,以为是?陛下迟迟不愿原谅将?军,为此,还对您生出过几?分怨怼。”说到这里,他像是?绷不住冷静一样,猝然垂下头。
朱缨怔怔看着?他,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对将?要听到的事产生了几?分无来由的惧怕。
静寂的大帐里,只有谢成一人的声音:
“将?军写?的信没有通过渐台送出,用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官差驿站。直到江北军与大军汇合,渐台众人知道陛下与将?军重归于好,方派人前来面见,也重新运作?起南方停滞的势力。可是?这一动作?,才发现……”
他声音沙哑,眼睛渐渐泛红:“许瞻父子潜伏多年,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南部。为了防范您与江北大营往来,从而得到兵力援助,他们暗中切断了魏都至两江一带的联络线。将?军着?人送出的信统统被滞留在了淮北一带,根本没能进入魏都。”
谢成跪地,将?所有拿回的信件双手奉上?:“渐台破除了他们的围困,终于拿回了将?军留下的笔墨,现在,属下全部呈予陛下。”
朱缨的心?快要惊跳出胸口,接过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是?了,许瞻能与万里之外的北地勾结,在南部有些细作?暗桩,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他知道皇宫忌惮世家,所以刻意让其子收敛锋芒,离开魏都。这些年许敬川云游在外,一面伪装成闲散纨绔的模样,是?为了避免出风头遭猜忌,一面就是?在隐蔽经营这些势力。
所以……
他不是?没有给她写?过信,是?所有的都被阻截在中途,没有一封如期交到了她手里。
从前他们也有分隔两地的时候,传信传物时畅通无阻,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是?因为没有依靠官府的驿站邮差,全部动用的是?渐台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