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国?号为“靖”,亡国?皇帝名杜胤,其孙辈沿从“之”字辈。
血污纵横的?面庞之下,“许瞻”果真眼光一闪,一思索便不再意外了。
“不愧是知晓天下事的?渐台,连这些都查得到……”他这样说着,神色却无任何敬慕,反勾起了唇角:“如此好用的?刀,是否全心全意奉陛下为主呢?”
朱缨听出?了他的?不怀好意,但今日非昨日,现在,她?不会?因?为这些事再度生出?那些无用且荒谬的?猜忌之心。
“你的?这些话,李士荣已经说过了。”朱缨冷声:“我只是很好奇,你是如何成功顶替了真许瞻的?位置?你用了他的?身份,他又在哪?”
要知道,许家?簪缨百年,族中规矩礼数是极其森严的?。他是前朝皇室后代?,许氏族人若知情,绝不会?留他到现在。
杜珣之听罢轻呵:“许瞻无能?,徒居嫡长却任人宰割,我便送了他一程。若非我取了他的?身份,以他的?能?耐,早就被黄氏无声无息解决了。”
许府老夫人姓黄,乃是许瞻的?继母,早在许多年前便中风卧床,难以言语。这些年,“许瞻”在魏都惯有?孝名,坊间?赞其孝顺继母,为其花心思大办寿宴不说,还常常亲力亲为侍疾奉药。
原来,黄氏不像传闻那样贤德,许瞻也不像传闻那样恭孝。
杜珣之初登家?主之位时?根基不稳,孝敬之名尽是造势所需。现在来看,这位黄夫人多年在许家?的?境遇可想而?知。
不是突发奇想,也不是受人挑唆。为了搅乱大魏光复故国?,从他顶替身份,假借许瞻之名从远郊山庄回到许府时?,就已经是一个步步为营不择手段的?人。
朱缨手渐渐握紧:“所以你与李氏联姻,然后将李士节的?死安在我母后头上,只为让李家?人心甘情愿为你做事,成为你达成目的?的?工具。”
作为天子脚下发迹的?世家?,李氏在前朝时?并不算十分得势,到大魏立朝后才真正迎来煊赫鼎盛。她?知道,李家?绝非是因?为对前朝死心塌地才对大魏起了异心,也始终不愿相信母后会?对李士节动手。
“不愧是宁檀的?女儿,果真聪明。”杜珣之哂笑。
“宁檀和士节啊,都是聪慧的?女子,可是,有?时?太聪慧也是不好的?……”
他不疾不徐说着,说到作恶处也不见惭愧之色,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要怪就怪她?们太敏锐,太执拗,我明明已经做到天衣无缝了……处处与我作对的?人,我如何还能?留着她?们的?性命?”
原来是他。
朱缨气血上涌,袖中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为了不暴露身份,杀死自?己的?妻子,嫁祸给母后,将李家?的?仇恨引向皇室。
所以李家?与皇家?多年敌对,既恨母后,也恨深爱母后的?父皇和身为其女的?她?。
所以许敬川甘愿卧薪尝胆冒充陈霖,在“陈霖”卧病不出?时?四处云游,为其父拓展势力步步筹谋,只为一报母仇。
许氏族人、李士荣、李士薇、朱绪……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就连他的?儿子至今也被蒙在鼓里。
隐秘地席卷了两代?人的?荒芜和仇恨,全都是他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朱缨几乎无法冷静,心里涌起一股少见的?暴戾情绪,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衣袖中,她?指甲深深嵌进手掌,用刺痛逼自?己保持清醒,抬高了声音:“听见了吗?许敬川。”
无恙
她说完,牢狱外传来声响。杜珣之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他们果然被骗了!许敬川没有逃出朝廷的追捕,陈皎皎也?根本?没死!
狱卒拉着年轻男子缓缓走近。许敬川戴着脚镣,面容苍白,那双与其父五分相似的眼睛里毫无神采,只剩得知真相后的万念俱灰。
魏陈交战时,他千方百计想要逃出去,但魏军防卫紧密,始终没能得手。有人告诉他,父亲早就把他当作弃子,就算知道他被关押在魏营也不会费心来救他,更?不会?顾忌他身处敌营的性命安危。
他原本?不信,可是现在,他信了。
他年幼失恃,凶手竟是母亲的枕边人,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几年,大魏本?该太平安定,却因你生出瘟疫,深陷战火,生灵涂炭。”
事已真相大白,谜团终于揭开?。朱缨不愿再与他分说什么无用的东西?,只漠然看着他:“你死后,朕会?将所有事昭告天下,告诉所有百姓是前朝余孽作乱,一切灾难祸事,皆由大靖皇室杜氏而起。”
这?样一来,岂非要让大靖受千夫所指,承受天下人之唾骂?后世史书流传千古,整个杜氏也?难逃此污点!
杜珣之变了脸色,从容自若的姿态荡然无存,冲出去时被守卫死死拦住。
“朱缨!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空荡荡的牢狱里回荡着愤恨又慌乱的声音。
朱缨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大牢。
朝阳东升,春意初至,冰雪将要融尽,草木也?开?始发芽抽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