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抱紧了画轴。
她回过神,朝着柜台前的伙计走去。
但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章四郎曾说,谢敛年少失怙,流落在外许多年,才得到秦既白先生的资助,得以读书入仕。
明明可以做清贵的翰林,顺遂地入内阁。
但他偏偏自请外任。
如果不是外任,切身了解民生疾苦,便写不出来人人夸赞的新政条例。还有她阿爹的案子,一旦谢敛失势,恐怕再也没有人有能力,重新彻查……
宋矜本不想细想的,思绪却不听话。
何况,那些议论的郎君们,也因为激动嗓音更大了。
“得了吧,谢敛那般追名逐利不择手段的人,怎么可能是提出新政的人。”
“听说,他落在何指挥使手里,公刑私刑都过了一遍,都不成人样子了……你若说他是个好人,谁家好人落了难,这么多人急着报复他?”
她小臂不由轻颤了一下,脱力一瞬。
画轴本就不轻,霎时间哗啦落了一地,乱七八糟铺开了几张。
来往的路人朝她看过来,有人嚯了一声。
追问:“小娘子,你这画功底可真好,也是送到画楼来寄售的吗?接受私卖吗?给你一样的价钱……”
蔡嬷嬷拉了她一把,宋矜回过神来。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画轴,好脾气地说道:“今日的不行,我已经拿到了这里。若是郎君喜欢,下次可以私卖给你。”
女郎嗓音温柔,讲话也有涵养。
周身气质也极其清雅,身量窈窕纤长,洛浦仙子般出尘。便是没见到帷帽下的容貌,也能猜出来,是个仙姿玉骨的佳人。
那青年还要追问住处,女郎只留下个老嬷嬷招呼,便走了。
他目光追随着宋矜,有些心不在焉。
-
宋矜是知道何镂为人的。
谢敛得罪过何镂,又与何镂背后的赵宝有天大的过节。落在何镂手中,若说不吃些苦头,才算稀奇。
但听他们绘声绘色说,谢敛被打折了几根骨头,烫烙得满身脓血,泼洒了多少盐水辣椒水……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有些人来说,尊严自我比性命重要。
宋矜听不太下去。
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探监,何镂也并没有刁难她。
相反,着人亲自引她下去。
牢狱经年不见日光,满是潮腐血腥的味道。
她跟着走了很远,一直走到最深最森严的牢狱跟前,四周都设着刑具。就是不仔细看,都满眼是血肉腐烂干涸后的痕迹,时不时蹿出去只老鼠。
宋矜将准备好的银钱塞过去,轻声道:“我想与谢大人说会儿话。”
狱卒轻哼了声:“这从前可是朝廷命官。”
“可我只是内宅女眷。”
她说着,拔下发髻上一只碧玉簪,再次塞给了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