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一个受害者去收护凶手?的遗体,让他施展手?段去保留凶手?的死后尊严,这是不是太地狱了?点儿?
于情于理,这件事他都不该管,我来就是了?。
梁挽听?了?我的请求,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顾虑,道:“他若活着,便是我此生最大的仇人,可如今他伏罪而死,那我们就恩仇尽消,他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他的遗体的……”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只努力挤出一份笑,轻声婉拒道:“不用了?,你真的做得够多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梁挽看了?我许久许久,久到他几乎可以在心头把我反应和微表情分析出几篇论文的时候,他才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不管你如何去找他,可你经此大变,总得想法子宣泄出来才好。”
我一愣,道:“什?么?”
他只轻轻道:“七情六绪积于心头,便如山石积于危房,越积越多,越多越是要倾天塌覆,若不想法子发泄出来,几天前的事儿还是会发生的。所以,你若想悲伤,便尽情悲伤,若想愤怒,便妥当地愤怒,这对?你并不一定是坏事儿。”
我闭上了?眼,试图像他说的那样?去宣泄情绪,可宣了?一会儿也?没感觉到什?么。
或者说,原本那些轰轰烈烈的情绪已?经被我堵在某处,不得发泄了?。
我便努力笑道:“我真的已?经好多了?,你不必担心我。”
梁挽却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至少?分得清你是在勉强微笑还是在真心含笑,你又何必瞒我呢?”
我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一时被他的理解和同情温暖到,又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和痛苦聚在心头,无处宣发,只能压抑。
他只握着我的手?,轻轻开解道:“你不必对?自己如此严苛,须知?一个人的爱恨悲怒,有时是优于道德,先于法理的,如果世上之人在爱恨之前都得想想这样?妥不妥,合不合理,那爱恨还是爱恨么?”
我忍不住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挽笑道:“我……想看你哭出来。”
啊?
说的是最惹人遐想的话?,他的眼神却明亮温暖,如裁剪了?一段明炯洞彻的月光,不含任何重?量地落在我身上,暖得动人心扉,透得无处可藏。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不该为聂楚容的死而过度伤心?你认为自己应该恨他,恨他这个杀死大姐、害死林麒的凶手?,你觉得自己该为他的死而感到轻松,你恨自己到了?这一刻还希望他能活过来,是不是?”
我轻轻地点头,眼眶又忍不住酸热了?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怪自己不应该在我面前失控,你认为我是当年凶案的受害者,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在我面前去缅怀凶手?,更不该让我安慰你这凶手?的家属,对?不对??”
我慢慢地点头,忍不住伸手?去抹了?抹脸。
梁挽忽然伸手?,轻轻地捉住了?我的手?腕:“别去抹眼,会越抹越疼的。”
好,我不抹了?。但你最近是不是装了?什?么读心系统哦?还是我昏迷的时候碎碎念了??
他苦笑道:“我说了?,爱恨有时和道德情理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我最恨你的时候,是我得知?你杀死我的义父的时候,可你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么……”
我顿时止了?哭,停了?泪,好奇地看向了?他。
“我也?一直想问你……你那时,到底在想什?么?”
梁挽想了?想,叹道:“我那时想恨你……我觉得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恨你才是,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理由杀死他,我都想用尽一切去恨你。”
我沉默了?一瞬,仿佛被过去的心虚裹住了?现在的手?足,道:“那……你成功了?么?”
梁挽苦笑着,伸出手?刮了?刮我脸颊上垂带的泪珠,道:“傻小棠,结果你都看到了?,你说我成功了?没?”
额……看你那时花了?半天在我脖子上比划匕首都没成功,倒是我自己撞出了?一道伤口,结果把你吓得够呛的样?子……你是没成功。
他只温柔赤诚地看着我,仿佛一字一句都是剖心而发:“我那时才知?,爱恨实是高于道德,先于情理而发,即便恨你在当时是最应该的选择……恨意也?没法子占据上风,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之前和你经历的一切美好的事情,会在心里为你辩解,为你找理由……”
我看着他:“所以你当时恨到了?极点,也?没下得了?杀人的狠心,你能想到的最可怕的惩罚——就是绑着我一辈子?”
说到这儿,梁挽忍不住愧疚道:“那时差点就……强迫了?你,是我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对?不起。”
我只安慰道:“你当时那么恨我,最后不还是收手?了?么?”
梁挽眼睫微颤,愧疚得几乎也?要流泪:“所以,你才是最好的人。和你比起来,我才是那个收不住爱恨的人。”
我马上安慰道:“不是的,最后决斗之时,明明你的心口离剑尖那么近,生死已?在方寸之间,你却宁愿去死,也?只舍得废掉我一条手?,你比我好上太多了?。”
一说到手?臂,梁挽握着我的左手?手?臂,眼圈一红,终于流下几滴悲切难过的泪。
“是我不好,我注意到你的左手?恢复之后,速度比以前稍稍慢了?一寸,出剑的速度对?剑客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啊?如此这般,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