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绍境内此时阴雨雷暴无休,大魏的兵士水土不服,极易生病,并不是交战的好时候。是以?已然吞没南绍大半疆土的边军,请旨暂且北撤修整,待入冬再战。
文昭审慎思量了一番得失,决定撤回?半数大军,留萧蔚在停战处布防修整,由宁烨带着先前派出的边军,先行?折返。
“传讯安阳节度,暂代宁烨掌兵,让宁烨即刻北上,往襄州寻云葳的下落。告诉她,若是带不回?云葳,她这辈子,都不用回?京了。”
文昭手捏着茶盏打圈圈,眸色虚离地观瞧着一个自诩聪明,意图捕捉柳树边鸣蝉的小螳螂。
“领命。”秋宁不由得心疼起宁烨来?,摊上云葳这么个好闺女,也是不容易。
“她宁家藏着掖着的情报网该是不差,但你还是拨派十个靠得住的人给她差遣,多盯着些。”
文昭斜勾唇角,抿了口莲心茶,自言自语:“没良心的小野猫儿,看你还往何处跑。”
秋宁倒吸一口凉气?,躬身?施礼的间隙,忍不住在心底“啧啧”两声,而后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立在柳树荫下的罗喜眯了眯狡黠的眸子,循着秋宁离去的背影巴望良久,脑海里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
相较于京城盛夏的燥热,襄州的夏夜里时常伴随着雨打芭蕉的惬意声响,云葳孤身?隐居竹庐,每每入夜,便由着漆黑将周身?环绕,如此再觉察不出孤寂,反而多了分闲适。
立身?朝局,身?为云家后生,文昭腹心,她会被政敌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可在此处,她只是她,每日柴米油盐酱醋茶,难得的恬然。
“咚咚…阁主,睡了吗?”
云葳卧榻听雨,正欲好眠之?际,小竹屋的房门忽而被人叩响。
她一骨碌翻身?爬起,借着长期沉浸于黑暗中的尚算清明的视线,自门缝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便悄然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雨急更深,何事?找来??”
“禁中内线急报,是最高密级,只您一人有权查阅。”
来?人自怀中取出了一蜡封的竹管,上下两端皆有火漆印章。
云葳眉心一颤,赶忙将那物件接过,飞速拆开来?,问着来?人:“有火么?”
“有。”来?人取出火折子来?,给云葳照出了一抹光晕。
借着微弱的光芒,云葳瞧见字条讯息时,心脏都漏跳了半拍,吩咐的话音难掩慌乱:“带我走,这就?走,这儿不能住了!”
“阁主?雨这样大怎么走?属下是孤身?来?的,您这火急火燎要去哪儿?”
来?人一脸懵,瞧着外?间的滂沱大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去穿个蓑衣,反正得离开襄州,耽搁不得。”
云葳固执回?嘴,小跑着回?身?去寻蓑衣斗笠,罗喜的传讯落款可是五日前的,文昭竟猜到她诈死藏在襄州了,这还了得?
是以?片刻后,两道仓皇的黑影穿梭于竹林雨帘中,甚是灵巧地沿着迂回?蜿蜒的山路逃窜不休。
天色蒙蒙亮之?际,骤雨初歇,云葳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念音阁的襄州据点?外?,像个可怜巴巴的流浪小猫一般,满身?泥泞,衣衫尽湿。
襄州主理是位上了年?岁的老?伯,瞧见云葳的狼狈样儿,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打趣道:“您这是滚了趟泥潭?”
“莫开玩笑,我要离开襄州,您赶紧给安排下,顺带知会蓝老?一声。”
云葳无奈又疲累,扶着墙叉腰喘息。
“去哪儿?”老?爷爷秒变正经。
“随便。”云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南下就?行?,千万别北上。”
老?爷爷敛眸笑问:“去岳州吧,后院有辆马车,让人给您去街上买套成?衣,您再动身??”
“成?,有饭没,饿。”云葳已然脱力了,顾不得礼貌体面,只想恢复些气?力。
老?爷爷捋着胡子打躬做请:“阁主屋里请,有抄手,热乎的。”
云葳也不客套,一溜烟闪身?探进了房中,瞧见吃食时,一双杏眼射出了清亮的光晕。
朝阳高挂柳梢,文昭散了大朝,负手立在回?廊下候着早膳,心底兀自盘算着时日,这会儿宁烨该是正在从西?南边地往北部襄州方向进发的路上,不出两日该就?能到了。
思及此处,文昭勾起了朱唇,会心浅笑,她的人马也在自北向南的半路上秘密设立了数道查探的关隘,云葳再滑头,总不至于上天遁地吧,迟早要腹背受敌,逃无可逃的。
“陛下,早膳备好了。”罗喜余光瞥见文昭眼底潜藏不住的笑意,话音都轻快了几分。
“有草莓么?”文昭心情舒畅,便也多了丝人气?儿。
“老?奴这就?去趟膳房。”罗喜一愣,这物件已经过季了,但愿仓储里的冰货还来?得及。
“罢了,留着吧。”文昭丝毫不恼,转身?拂袖入了大殿,自说自话:“以?后用得上,喂猫最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