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眉头一蹙,琥珀色的猫瞳直直盯着玉霄,死死咬住下唇,唇色殷红。
一旁冯寅紧张的搓手:“老奴办事,二殿下放心,别看这丫头瘦,都是饥荒闹得,人人都瘦,都瘦……”
玉霄俯视着身下倔强的猫瞳,两指用了力,下颚上的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的下巴捏碎似的,阿沅两手抓住膝上的衣衫,猫瞳死死瞪着玉霄,即便下颚痛的几乎令她想要痛呼出声,即便害怕得浑身轻颤,就是死活不肯张口求饶。
玉霄眯眼盯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道:“眼神不错。”
两指骤然一松,阿沅登时瘫在了地上,犹如溺水之人骤然脱身,不断地喘着粗气。下颚上两枚指印鲜红至青紫,脊背已然汗湿一片。
玉霄拿过侍女递来的巾帕擦拭手指,一面漫不经心说:“就她吧。”
冯寅一愣:“什么?”
玉霄横了他一眼:“蠢奴。”
话落径直走到屏风的另一侧,阿沅的余光跟了过去,只见屏风之上投来暗影,是玉霄走到榻前,榻上似乎……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投在屏风上的暗影轮廓秀美,玉霄弯下腰来似乎抚了抚那女子的发,下一秒阿沅便听到一声撒娇似的抱怨:“二哥,这就是你找的人啊,好丑啊,你就找这些人代替我啊,那牛鼻子老道出的破招能行吗?”
“不成也死马当活马医了。难不成你真想去祈求河伯平息怒火不成?就你的身体,我看连撑到黄河都撑不住。”
里头玉霄的声音和煦了许多,全然没有方才的冷冽。
阿沅还在琢磨他们话中的意思,一侧冯寅“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呜呼哀哉:“万万不可啊殿下!”
投在屏风上的暗影一顿,玉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置喙本王?”
“殿下,殿下万万不可啊!”冯寅止不住的磕头,“黄河肆虐,民不聊生。陛下为平民怨令玉陶公主入黄河祈求水神河伯息怒,若……若是被发现玉陶公主另有其人,这不光是欺君之罪,也是犯了渎神大忌……”
冯寅话还未说完,硕大的屏风已然被玉霄一脚踹了去:“玉陶若能平安无事,便是渎神又如何?!”
屏风轰然倒塌,阿沅愕然抬头便和榻上的少女四目相对上了。
榻上少女白玉似的一张脸宛若天边月,而她——阿沅眸光落在自己粗粝的双手上一顿,下意识将双手背在身后,藏了起来。
玉陶托着下颚,轻轻“啊”了一声:“仔细看……更丑了。”她扯着玉霄的衣袖懊丧着抱怨,“二哥,我的好二哥,我才不要她来替我呢,她是没吃饭吗?这么瘦!你就是要找,也找个漂亮点的啊,万一人人都以为本公主长得这磕碜样呢,那我还不如死了算呢!”
阿沅听着将头深深埋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跪坐于地,不知在想什么。
“别胡闹。”玉霄警告似的看了玉陶一眼,抽回了衣袖。他复又看向冯寅,眸中尽是冷冽的寒光,“要你去做便去做,你以为为何让你去寻这几人?再多说一句,也别去了,自行了断吧。”
“殿…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冯寅一边磕头一边扇自己耳光,是真扇,顷刻间两颊胀红,唇角溢出血来,“是老奴胆大包天!是老奴不识抬举!老奴……老奴这就去办,这就去……”
玉霄嫌恶的看了冯寅一眼:“行了。”他冷沉的眸光扫了一圈跪地的女孩,最后落在阿沅身上,“她去。”
阿沅一顿,手指甲深深的嵌进皮肉内。
冯寅大惊:“她?不成不成,她太瘦太小了,二殿下不也觉得她不似这个年纪么?万一被发现可就糟了!殿下您看……”冯寅一把扯过一直啜泣的小桃,“这个丫头虽瘦,身量却是这几个里最高的,和玉陶公主相差无几,还有这个!”冯寅又一把扯过春杏,“公主若是不满,这丫头收拾收拾颇有几分姿色,自然是比不过公主十分之一,不过戴上面纱想必也能以假乱真……若是这俩不成,还有两个,都比这丫头好,二殿下、三公主你们看……”
冯寅小心赔笑着打量玉霄和玉陶的脸色,这些当然都是其次,最重要的一点他隐瞒了。本以为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片子,这一路进京却是叫他费了好些力,尤其是这个叫“姜沅”的野丫头棘手的很,差点儿还真叫她逃了出去。其他丫头片子他亲手□□过了,任是给八百个胆子量她们也是不敢逃的,但这个丫头一路九皇子护着,好不容易九皇子病倒了又接着送来了二殿下这儿,竟腾不出时间亲手□□一番,冯寅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尤其栽过一遭,即便是个已然翻不出任何花样的蝼蚁般的人物,他也放不下心。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一身反骨,须得将这些骨根根抽出,彻底软了脊梁骨他才能放心呢。
冯寅这些勾勾绕绕二皇子玉霄自然不知,也不屑知道。不过冯寅有把握玉霄会采取他的建议小桃和春杏中择一个,原因也正如他方才所说的,玉霄不能也没有必要犯这些险。
横竖挑个女娃娃替玉陶公主赴死不就是了?多大点事。
短短一瞬冯寅已然想好了无论是小桃还是春杏如何李代桃僵,于何处水域祭祀河神,又如何善后重重事宜,突然一块玉如意砸在了他脑门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斥:“蠢奴!孤叫你做什么便去做,何来诸多口舌?!什么时候你也敢教孤做事?!”
那玉如意玉石铸的,那若敷粉般的老脸顷刻破了相,额角鲜血流注,冯寅只呆愣了一瞬,立马跪下谢恩:“二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准备!”
话落拽着阿沅几人便往外走,一刻也不敢停留。阿沅被冯寅拽着手腕往外走,临近门槛的最后一步她忍不住抬起了头。
不远处床榻上的女子抱着男的手臂撒娇,男子虽面露不耐却没把手抽出来。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豁然抬眸,眸光直直看向门口处——空荡荡的,已然没了人。
冯寅甫一将阿沅几人拽出宫门便将她们甩在了地上,怒不可遏的模样加之额上淌下的血瞧着更像厉鬼:“杂家跟你们说过什么?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都忘光了么?!”许是担心被殿内听到,冯寅声音极低,胸膛上下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嗓子道:“回去!你!”他指着阿沅,“收拾东西跟我走!”
阿沅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殿内。
玉陶单手托腮望着自己这个向来阴晴不定的王兄:“好二哥,让你挑个好看的,你倒好挑了个最丑的,存心膈应我呢?”
玉霄凉凉瞥了她一眼:“什么美的丑的,管用不就行了?况且…”玉霄顿了下,轻嗤了声,“里面有美的么?”
“你忘了?我们可是双生子,我还能不了解你么?”玉陶好似来了兴致,凑到玉霄面前,“你跟我说说,为什么非要针对那个叫什么……什么‘姜沅’的丫头?不对啊,按往常,像这样的人哪里入得了你的眼?哪里值得为了她和冯寅这厮多费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