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景也拿起一片轻轻咬了口,悠悠讲道,“我也是偶然得知,又恰逢薛员外邀我赴宴,于是就顺便讨了些,嗯——给你吃。”
“这些都是我的吗?”靥娘翻看着上下两层的红漆食盒,询问的眼神望向他,见他点头,便弯了眼睛,小梨涡也漾起来,“如此我便原谅你刚才对我摆脸子了。”
“……多谢靥娘大人大量。”
“倒也不必那么客气,主要还是看在蜜饯的面子上。”靥娘懒洋洋倚着马车壁跟他开玩笑,抱着食盒啃橘片,“前面路口放我下来,我要去办件事。”
“何事?”
“白公子本是要去单家询问关于失物招领之事的,因着你把他吓跑了,这事便落在了我头上。”靥娘简单讲了讲单家的事,末了想起来,“当年你不是给单员外卜过一卦,说他此生要经历两次劫数方能苦尽甘来,难道这便是第二次?”
丹景回想一下,不确定道:“单员外子息不旺,要两番家财散尽,方能儿孙绕膝,颐养天年,若当真他只有一个女儿,那这儿孙绕膝应当应到他女儿身上才对。”
“总归我与单员外有这一卦的缘分,今日也无事,与你同去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但谁也不知单员外家具体住哪儿,于是靥娘让马车靠边停下,掀开车帘随便找了个行人问道:“小郎可知单雨石单员外家怎么走?”
行人抬头,鼻青脸肿一张脸,把她吓了一跳:“呀,你脸怎么了?”
“无事。”那人摇摇头,将一张小像珍而重之地叠起来放进怀里,又看看马车,面露疑惑,“小的是单家下人,不知贵人找我家员外何事?”
“那太好了,你上来带路,我们是单员外的故人,想去拜访他。”
那人犹豫了一瞬便上了车,局促地跪坐在车厢一角,靥娘见他模样可怜,拿了个软垫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贵人的话,我叫来喜。”来喜抬眼偷瞧,见车内除了这位心善的小娘子,还有个衣着华贵的冷面郎君,腰间坠着绣了金线的鱼袋,应当是个不小的官员,当即磕头道,“贵人既是员外故人,就发发慈悲帮帮我家员外吧!”
他头磕得车板咚咚响,靥娘慌忙过来扶他:“你这是干啥?快起来说话!”
“自从家里出了事,以前交好的人家也都不再来往了,员外跟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家里也闹得人仰马翻,我见两位贵人是有大来历的,求您帮帮忙,帮帮我家员外,救救明珠娘子吧!”
“你是说单员外的女儿单明珠?她不是觉醒了前世记忆,寻到自己夫君了吗?”
“才不是这样呢!”来喜攥紧拳头,“我自幼被员外捡回来,陪着娘子一起长大,她虽有些小脾气,但绝不是不顾父母不知羞耻的泼妇模样!那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娘子一定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他们?还有谁?”一直默不作声的丹景突然插了句。
“自然是那个什么前世夫君!那人叫董又发,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如今跟这个冒牌娘子串通一气,干脆赖在我们单家不走,还拿着家里的钱去赌博!还要、还要住进绣楼!”
来喜越说越气,竟哭了起来,“我这些天一直在找我们娘子,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一想到她在不知道哪里吃苦,我……我……”
“好了,别哭了,快把眼泪擦一擦。”
靥娘拿了自己帕子给他,又回身从食盒拿了片橘片,和颜悦色:“还是个小忠仆,吃片蜜饯压压惊,我去帮你看看你们家娘子究竟什么情况,若当真如你所言,定然不能轻饶。”
“真的?”
“自然是真的!”她又拿了一片橘片给他,“这位哥哥可以作证。”
啪的一声,“哥哥”扣上了食盒盖子,并赏给她一个冷冽眼刀。
靥娘气闷,这小道士真是越来不讨喜,那脸跟街上两个铜板一本的小破书似的翻来翻去,烦死了!。
城东,单家。
碎瓷声打破满院沉默,妇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明珠,你就算忘记了爹娘,也要顾惜自己身体啊!”单夫人看着跟以前判若两人的女儿,哭得老泪纵横。
单明珠两脚踩着绣墩,脖子在梁上垂下的索套上比划,大喊:“我就要嫁给董郎!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快给我置办嫁妆!”
“我儿快住手!快住手!”单夫人急急喊着,“不是我跟你爹要故意为难你,实在是那董又发嗜赌成性,并非良人哪!”
“岳母大人这样说就不对了,怎么好赌就不是那啥、那啥良人了呢?”
另一边,一个三角眼的瘦小男人没骨头一样倚着墙,舌头顶着腮帮子捣鼓了一阵,吐出点菜渣,嬉皮笑脸道,“我赌赢一把就能翻倍,可比做生意轻松多了。”
单员外气得鼓着大肚子,一张胖脸涨红发紫,指着瘦小男人骂道:“董又发!你这泼皮无赖,从我家滚出去!”
“嘿,你个老东西还敢骂我?”董又发朝他啐了一口,眼珠一转又想起什么,阴笑道,“骂我也没用,我跟明珠那是前世的夫妻,今生的缘分,你们单家将来开枝散叶,且得指望我呢!不是我吹的,就咱这身板,管你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绣墩上的单明珠斜斜瞪他一眼,嗔道:“死鬼,说什么荤话?这小丫头还没来月事呢。”
董又发被这豆蔻年华的少女盈盈一望,只觉骨头都酥了,当下抛个媚眼:“小骚货,还不快多吃些补品把那玩意儿催下来?爷还等着办你呢——哈哈!”
看着自己女儿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人如此羞辱,单员外再也气不过,大叫一声朝董又发撞去,董又发仗着自己身材瘦小灵活躲过,又顺势推了他一把,把单员外狠狠掼到墙上,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老爷!老爷——!”单夫人见状赶忙扑过去,抱着自己丈夫大哭起来,“老天爷!我们究竟造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