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近百年间碧阳谷一脉的希望,几?乎就背在李畴的身?上了。
也不怪乎人道碧阳谷早就该跻身?六大了,他昨日连战三场,比到最后一场时,也不过就是多落几?滴汗,身?上沾些?血——若陈澍多见过几?场李畴的比试,她还应当知道,连那衣袍上如血一般的赤红也不过是碧阳谷花了重?金打造的锦缎,只不过天光一照,丝线流转,鲜妍得?好似血一般。
“碧阳谷,李畴!”
只听?那官差颤颤巍巍的话音还未落,台下便响起另一道铿锵鼓音一般的嗓音,随即,便看见那身?披彩衣的李畴动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跃起,攀着那几?道新铺成的天桥,顷刻间,真如飞鸟一般,翙翙飞上了那论剑台。
场中自是一片惊叹之声。
连何?誉也张大了嘴,不由道:“这轻功,果真是非同凡响。”
陈澍却眨眨眼,小声说:“难不成他今日穿得?这样招摇繁碎,就为了这短短一跃?”
“……他平日里也是这样穿的吧?”何?誉不确定地道。
“非也,今日那衣袍格外宽大,冠帽又小,可比平日里轻巧多了。”陈澍仔细想了想,又道,“且平素里论剑台光秃秃的,可没有这样借力的天桥,也就是今日才能容他耍这一遭——”
这一通闲话,二人前面站着的另一个参赛者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侧过身?来,认真地听?完了,末了,道了一句:“有理。”
“是吧!”陈澍立刻又翘起了尾巴,很把那人引为知己地拍拍他。
只是那人身?量颇高,又站得?不近,陈澍这一拍,不过就能拍到他的胳膊,看起来就没那么潇洒了。何?誉见了,讪笑着对那人行了个礼,冲陈澍道:“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云慎了,一套一套的。”
“我这是长进了!”陈澍挺挺胸脯,道,“难道哪里说得?不对么?这么看来,云兄方才说那些?表面光鲜的门派,恐怕也有碧阳谷一份——”
“此话不假,几?大门派大都是表面光鲜,内里难以为继的。”那高挑的陌生人道,又有些?腼腆地补了一句,“姑娘你小小年纪,不仅能闯入这第三轮,还一语道出?其中实情,实乃天资过人……”
“你好会说话哦!”陈澍睁大了眼睛,竟被?夸得?有些?害臊了,道,“你也不错呀,不也是闯进了第三轮——”
那人笑得?温和?,摇了摇头?,似乎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四周有人惊叫,一众人都闻声抬头?,望向场上。但见不过这片刻时间,李畴已?然持剑刺入于旭的胸膛,剑尖隐隐见红,就在这紧急时刻,南台的赵笠竟扬手把那弯刀扔了过来,硬把李畴逼退两?步,回头?一瞧,面露嗔怒,连连道了两?声“好!”,气得?也不顾那于旭了,就这么又一跃,青色衣袍在空中一笔划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北台。
赵笠既已?扔了手中刀,如何?招架得?住,不过勉力躲了两?招,眼见被?盛怒之下的李畴逼到台边,好几?处的贵客都前倾着,嘴里吸气,想要看个分?明,连陈澍也抓着何?誉的袖子迭声感叹,只消再一剑,那赵笠便要被?李畴手中宝剑捅个对穿了——
怎料就在此时,一双铁手破风而来,狠狠击在李畴后背!
那一掌来得?又狠又巧,趁着李畴一连串的出?招,正是专注之时,又顺着李畴那往前挥剑的力道这么用力一推。
场上四人,于旭在另一侧的台上呆立着,赵笠艰难支撑,这出?手之人除了逍遥宫的莫咏还有谁?只见他得?了手,又轻灵地连退两?步,躲开身?来,可赵笠便没有那么轻松了,那泛着寒光的剑锋擦着赵笠的脸侧而过,把这姑娘的脸生生刮出?了一道横贯两?颊的血印!
而李畴,情急之下连退两?步,眼见当真要坠下这论剑台了,咬紧牙关?,心一横,挽剑回来,朝下一斩,终于靠着那劈入台上,又划出?一道裂痕的利剑稳住身?形。然而,待他将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再从?台上断口中拔出?,那原本锋利的剑刃却已?卷了起来。
这毕竟是他视若珍宝的兵刃,李畴拿手一拂,也不顾自己手指同样被?划伤了,只抬起头?,盯着方才突袭而来的莫咏,阴沉着脸,朝着那台上裂口喷了口血,遽然道:“一打三是吧,行,李某也不是没有以一敌三过,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呵,哪里还有三个对手?”莫咏冷笑一声,道,“人都伤全了,还要说大话,这台上全乎的不过就剩你我二人,只我与你相斗,赢者自当胜出?!”
“好!”李畴恨声应了,当即飞身?上前,与莫咏缠斗起来。
逍遥宫毕竟还是位列六大,李畴又折了剑,好几?次寻到莫咏破绽,却因那剑卷了刃,不过浅浅破了一层皮,反被?莫咏捉住机会,狠狠锤了几?拳,又喷出?些?血末,溅到他那青色袍上,好不扎眼。
台下那些?个观众也不由地跟着战局一齐呐喊,有人紧张抽气,有人高声呐喊,不过这参赛者一席,还是镇静的人占多数,唯有陈澍扶着前方栏杆,踮着脚,自从?那一掌,视线就一刻也不曾从?李畴身?上分?开来。
何?誉两?次回头?,终于发觉了,心下大约还有些?许不是滋味,奇道:“你原来这么挂念李畴的么?”
“我哪里挂念他!”陈澍道,说话时终于分?心一瞥,正好瞥到人群之中仿佛正在往这边瞧的云慎,她一呆,也不知心底冒出?了什?么样没来由的情绪,还当自己瞧错了,揉揉眼睛,发现云慎又仿佛不曾察觉地挪开了视线,才回头?冲何?誉把话说囫囵了,
“我是怜惜他那把好剑!”
第三十四章
“我是怜惜他那把好剑!”
她的话?响亮,不曾收声,整个参赛席间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即便?有人出言笑?她。
“比试比的可是人,谁看剑啊!”
“怜惜这词用得妙,小姑娘恐怕没读过书,肚子里一点墨水没有吧?”
这些人笑?也就笑?过了,台上局势瞬息万变,话?音还未落,李畴便?被莫咏一个出手,击倒在地?,又撑着剑勉强站起,大喝“再来”,于是他们又嬉笑?着抬头,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只站在她前方那个说话?细声细气的高个子又转过头来,慢声赞同道:“姑娘说得对,这碧阳谷少谷主,虽然有着一手好剑法,但他那使剑的戾气,不仅伤人,而且伤剑,长此以往,恐也要伤己。”
“哎呀,你?也是使剑的?”陈澍眨眨眼,也没同其他人较劲,反而冲着这个高个子仰了仰头,喜道,“我瞧你?就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知书达礼,见微知着,定是我们剑修——”她说着,仔细一瞧,果真瞧见那人身后?背着两个鼓鼓的包裹,由素布裹着,却也瞧得出那形状窄而长,一端横出一个觚状的凸起,端端是两把细剑的模样。
那人被这样一夸,也是面上一红,状似羞怯,嗫嚅了半晌,刚张开口,又被身旁的人抢白了。
“剑修?一把铁器有什么好修的,修道就是修道,练剑就是练剑,哪来这么鬼迷日眼的说法。”
“我瞧你?才鬼……鬼话?连篇呢!”陈澍转头,气呼呼地?顶了回去?,道,“剑修,既是修剑,也是修天地?万物?,这世?间种?种?,俱都在这一招一式之中?,你?自?己不学无术,不懂其中?玄妙,怎么还以你?自?己揣度他人,真是讨厌、特别讨厌、尤其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