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据那琴心崖几人说,陈澍自入谷已有数日,仍旧一点关于?她的行踪也没有。
他的脚步停了停,似乎不愿再去细想,仰头,才惊觉这大雨已把他整个人淋了个透心凉。往日那如何?讲究的衣冠,也早已散的散,湿的湿,几缕头发?紧紧贴在外袍上,好不狼狈。
然而李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又深息一口?气,重新起身,往山上奔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那不知是雾还是烟,又或是树林遮住的漫漫月光中,有两个黑影疾步走过?。
一个高些,一个壮些,等?再走近了,定睛一瞧,壮的那个,脸上虽然也同?李畴一眼,头发?乱飞,不修边幅,可那脸上哪怕在夜里也暗得晃眼的眼罩分明地道出了此人身份——
“何?誉!”李畴大怒,追上前去,就?差拎着他领子好生发?泄一顿了,口?中连道,“你究竟在山上磨蹭什么!哪怕寻密室,找剑,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哪里需要这么久?我看你是把这战事也当作你们师门的那些个木工了,当真以?为这时间是——”
“哈哈,不必动?怒。”另一人道,李畴这才突兀地停下,转头一看,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听得那人温和道,“何?小兄弟是遇见了一波匪贼,这才耽搁了些时间。不碍事的,整个战局也不会因为我们这一两人而改变多?少,何?况我武林盟不过?是相助朝廷,尽了心便好。”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那李畴的火气也缓了不少。他这边听了,撑起个笑脸来?,唤了一句“徐盟主”,又道:“此刻众人都出动?了,那恶人谷猝不及防,竟阵脚大乱,如此,原先商定的计划恐怕都不需要了,今夜便能打下来?。”
何?誉拍拍他的肩,三人也不叙话,脚下不停地往谷中赶去,
不多?时,果?然又回?到了谷中。
说这谷中战局,相比片刻之前无甚大变化,李、何?二人一到,也准备冲进?战局,却见有人似乎认出了那盟主,从刀光剑影中艰难挤出来?,冲向这边,高声喊道:
“那阁楼要被我们打下来?了,盟主!”
三人俱是一喜,在抬头一看,那谷中小阁楼上果?真有些火光,映出不少黑影,显示武林盟这边的人。武林盟主当即应道:“是好事啊,不必急着同?我报,应赶去支援才对?——”
“可那楼内并未找到恶人谷谷主!”
“没有找到谁也不必急着同?我……”那武林盟主话说到一半,生生地压了回?去,猛然转头,问,“什么?没有捉到萧忠?”
第一百零二章
陈澍这一病,同?样是一夜。哪怕先前同云慎商量好了要她守夜,最?后也只?在云慎怀中呢喃了两声,翻过身去。
东边天际,太阳初升时,她的烧才退去了,满头大汗地醒来。
彼时,雨已停了,若不是满地新?泥,这雨仿佛没下过一般,偶有?一两声尤其响亮的鸟雀叽喳,伴着烂漫天光,悄悄地钻入这温暖的崖洞之中。
她醒来的时候,正窝在云慎怀中。
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云慎衣衫半解,带着寒意?的皮肤紧紧贴着她,隔着一道衣料,那触感也格外地明?晰,些许沁人的刺痒钻入她的肌肤,直达脑海,教她又清醒了几分。
这景象自然与她睡前所预想的大相迳庭。不提她为何就这么睡过了整夜,洞外天光明?亮,而她却浑身疲乏,且说这二人紧密相拥的姿势,更?是教人费解。
电光火石之间?,她甚至不知先问哪个。
当然,云慎是彻夜未眠,只?见她醒来了,便伸手,也不顾她面上的疑惑,迳直把那手掌贴上陈澍额头,探了探冷热,尔后缓了口气?,笑道:“是好了。”
陈澍愣愣地看着他这一番动作,好半晌没有?出声。
她倒不是觉得逾矩,这样紧密的拥抱,只?教人觉得久违的踏实,好似他们二人本就该这样被紧紧束缚在一起一般。
但是云慎对她的态度,瞧她的神情,似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原先二人不过是相识一场,有?些缘分,也有?些感情,只?是完全及不上好友,甚至是挚友。不提云慎如何小?心待人,个中距离与分寸,她再愚钝,也是明?白的,因而云慎前往密阳坡所为何事,她不曾问,这到了昉城又如何与那萧忠结识,她也不曾问。
顶多?是在崖下吃饭时,怕云慎为人所骗,稍微提了那么一句。
除了这一句,再没旁的。昨日忙着打猎,忙着吃饭,加上她毕竟是病了,哪怕自己不曾察觉,那精力与劲头不比平常,当时不觉得。可等今日,在这样明?媚朝晖下,病已去了大半,又是如此亲近地瞧着云慎,她顿时发?觉了这微妙的一丝变化——
就好似,好似云慎不再隔着一层雾,他面上的神情也不再单纯地只?是刻意?的笑,那些担忧和欢喜,都能简简单单地透过一个抬眉,一缕笑意?传递出来。
一愣过去,紧接而来的自然是好奇,陈澍瞪大了眼睛,又往云慎身上凑了凑,无?意?识地松开?那握了一夜的手,抬起来,撑在云慎的耳侧。
她正要仔细地再瞧两眼,便见云慎那薄唇动了动,笑着道:“怎么,烧了一夜,烧傻了,不认得我了?”
“……就是不认得你了!”陈澍道,一被打岔,哪里还有?心思去捉这细小?的变化,不大乐意?地顶了回去,想了想,又刻意?地把才才挪开?的手往下一压,正巧压在云慎半露出来的肩胛处,满意?地听见他被压得“哎呦”一声,才似乎消了不知哪里来的气?,哼哼道,“我昨夜烧起来了么?所以你才没叫醒我?”
云慎握着她的手,作出一副吃痛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她这“雷霆”一般的力道挪了开?来,长吁短叹道:“可不是么?结果我们小?澍姑娘还不是不认我这一夜的辛——”
“认!我又怎么不认了!”陈澍说,终于从他身上爬起,拍拍身上的草,小?声嘀咕道,“……怎么你说话越发?像那刘茂了,弯弯绕绕的。”
“——一夜的辛苦,还要嫌弃我说话弯弯绕绕的。”云慎嘴里不停,温和而固执地把这句话说完,末了,和已经半坐起来的陈澍一对视,露出一个越发?完美的笑来。
陈澍的脸倏地红了两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下山,什么也不会辩解,笨嘴拙舌的姑娘。也不知其中是否究竟夹杂着几分难为情,几分自言自语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她动了动嘴,又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使出了杀手锏来——
“……那你又是怎么帮我把烧退去的?我真烧糊涂了?”
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