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萧忠必然是知晓此人身份的。
而此时此刻,站在这昉城城下,距离萧忠不过数十里,自然也距离这大案的真相不过数十里。
“难道只能靠打下昉城才能查出此人身份么?这恶人谷不是打下来了么,总有些俘虏,肯开?口的,能说出个?一二来吧?”陈澍想了半晌,迷迷糊糊地问。
“有倒是有,说这点苍关大水之后,昉城来了个?军师,极得萧忠看重,这回大军突袭,也是那军师早便?有预料的,只是萧忠彼时不信,还拿此事同下属说笑。但此人深居浅出,又住在昉城,甚至连姓甚名谁,这谷中都不太知晓,更别提道出其来历了……”
“阿姐是说,这军师就是那暗桩,事情了结后把那掩饰的身份去了,又回到淯北来?”
“按常理,并不是不可能。”沈诘缓缓道,“只是若真是这‘军师’捣的鬼,问题便?来了,彼时在点苍关,与朝廷有所来往的,不拘是刘茂、徐渊,还是这些门派的什么掌门人,大弟子,也都齐聚在城下,哪怕没?来的,回程的路上也都可以?互相印证。那么,这多出来的一个?‘军师’,当真是从点苍关离开?,再辗转到昉城的人么?”
见陈澍还若有所思?的样子,沈诘一笑,等着她慢慢想明白,转而问:“那你呢?我听闻你早便?闯进了恶人谷,既然是来找我,想必……”
“是的,也是一个?‘案子’!”陈澍道,又兴致冲冲起来,转眼便?抛去了方才的思?绪,大致解释了一番如何找到那尸体,又有哪些疑虑,方道,“你先别说你的思?路,让我把想法同阿姐说一说,咱们再一对,瞧瞧我是不是学有所成,是不是名师出高徒!”
“好啊。”沈诘四下一瞧,寻了块光滑的石头,就这么一撩袍角,席地而坐,又仰起头来,冲着陈澍扬扬下巴,道,“你说!”
“我想的是,死者还会些武功,这行凶者必然也会一些,否则,哪怕是出其不意,也很难一刀致命。而这桩案子,虽然是在两军交战时所发生的,可毕竟这案发之处是密室、密道,若非恶人谷中人,为何能得知这密道的消息,甚至还能进来杀人呢?可我也听说了,攻打恶人谷这两日,山上都是埋伏的武林人士,自从李畴他们围再山坡上,这恶人谷连信都送不出去,又何况派人来杀人?”
“其实信送了一封出去。至少?是一封。”沈诘手指点点膝头,道,“下午我仔细问过那灵犀阁剩下的几?个?弟子,据他们所言,大抵是这齐班在白日里还参与了那谷口的战事,休整后便?神情有些奇异,也不知这萧忠怎么通过弥天?手段把信送至他手上的,但这时间正巧与几?波信使上山的时间吻合。”
陈澍眨眨眼,似懂非懂,只道:“那最多也就一封了,何况这密室又非寻常密室,里头装的都是那萧忠的家底,送信出来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在信里写如何进入密道,如何进入密室?”
“……那你是怎么进的密道?”沈诘笑着反问。
“我?”陈澍满脸无辜地说,“砸开?的呀!”
“你砸开?之后,是不是那密道门有一个?人能进的大口子——”沈诘温声道。
还没?等她说完,陈澍便?蹦了起来,捂住了脸,叫唤了一声,连连转圈。
“对!我怎么忘了这事!哎呀!”
“哈哈,不必气馁。”沈诘见状,笑了笑,伸手拦住她,又把她捂着脸的手轻柔掰开?,瞧着她那涨红的脸颊,道,“凶手为何去那密室,本也是可疑的,不过,单说他缘何知晓该怎么进入密室这点,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那门都给你砸开?了个?大口子。”
见她果真没?有笑自己?的意思?,陈澍才讪讪松开?手来,又找补一般,很是努力地在脑中刨着这几?日的见闻,吸了吸鼻子。
似乎营中已经生好了火,不仅那炊烟在空中升起,好似几?根被扯得七零八碎的细线,那饭菜的香气也慢慢地弥漫开?来,少?顷,她肚子叫了一声,似乎才从思?绪中醒来,鼓着腮帮子道:
“……那,我其实又想起了一人。一个?你刚同我说的,有可能作案的人。”
“你说。”沈诘道。
只看见陈澍张口,声音带着犹豫,却又很是大胆地说:
“那个?‘新?来的’军师。”
第一百零六章
昉城之下,尽是平原,一眼望去?,什么遮挡也没有,要隐蔽更无从说起,因而从开始扎营起,昉城城头那些兵士便得知了大营的位置。
第?一日,那萧忠虽然不曾派兵夜袭,但也是命人在深夜里,就用那城头大弩,朝着负责放哨的军士射去?,几乎惊醒了所有的大小参将,连沈诘也从帐中走了出来,在众人商议要如何应对时,她开口,只一句,又把整个大营安抚了下来。
“不?必担忧,我虽不?知军事,但也要大胆自夸一句能洞察人心。萧忠但凡不是绝世蠢货,就不?会在此刻出城迎敌。此人明明有能送信出去?的机会,满脑子想的却是叫齐班如何救自己,且不说如何寡廉鲜耻,单说这行?径,显然惜命至极。”
她所料果?真分毫不?差。两三支箭,不过耗去了几个压力重重的将领半宿的精神,旁的什么也没有,一夜平安。
众人的预测不?错,整个昉城攻防战,从头一次小的厮杀起,便是漫长而迟缓的。
像是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哪怕明知其死期已到,甚至是数着那日子,算着那时间,就等着这城破之日,可不?管局势再明朗,终究还是要捱过这样久的时间。
两三日后,围城的阵仗逐渐齐整,那刘茂升起帐来,像模像样地请来了几个武林中颇有威望的人物,甚至包括陈澍,一同定了这攻城的策略。
昉城四面都有瓮城,因此不?论?从哪面来瞧,都区别不?大。
若是四面围困,早前已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大军恐怕没有这个余力。而若是单从一面进?攻,虽然兵力足了,可这昉城毕竟城防又高又深,别说城上还有如许城防器械,单说这城上的弓手,一时半会便不?会容许真有兵卒从梯子爬上城墙来,而只要这时间撑住了,那萧忠再从另一个方?向?开城门,只需驱使一队骑兵,不?论?是冲散攻城阵地的队形,还是袭击那后方?大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知道,那昉城是有几层城墙,可这大营却是没有的,双方?若真要互相攻伐,先被打下来的是哪方?,不?言而喻。
因而,究竟要怎么打,如何打,众人围坐一起,争执不?休。
最后还是刘茂,凭着刘家的威望,把?众人的分歧强压了下去?,拍板定下最终的策略。既然只打一处容易顾头不?顾尾,全围上又不?够那些兵力,不?如打两处城门,一主?一辅,正好成掎角之势,既可相互呼应援助,又可提防萧忠从侧面绕来,偷袭后方?。
这战术由一名老将所提,本就是中庸之策,不?说有多巧妙,却足够稳妥,挑不?出毛病来。再加上刘茂坐镇,双方?各让一步,那些呛声的终究是顺服了下来。
众人商讨到一半,许是见陈澍长久地不?曾吭声,那刘茂也分了心出来,朝她一努嘴,问?:“不?知陈大侠有何见解?”
“我没有见解!”陈澍利落地应道,“我就是在想前两夜的那几支箭,怎么每夜都这样,只来两三支,就没了后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