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澍的动作还未停,但见她往外一攀,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不消看,便能知道是隔壁窗户也惨遭她的“毒手”,被硬生?生?掰开,直到能勉强容人进入的地?步。
隐约有云慎受惊转身,或是整理衣物的声音从那开了的窗户传来,伴着越发凌冽的寒风。
然后,就在这二人都满是诧异地?望向窗外的那一刻,陈澍灵巧地?跳上窗,一个纵身,在连动作也瞧不清的一瞬间,越过?两扇窗和窗间那空荡荡的一截距离,如?此轻易地?钻进另一间房中。
严骥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
院里骤然起的那阵风倒灌进屋内,好在那窗户没了支撑,又?飞快地?落了下来,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一样的响动,一前一后,堪堪把那严冬的寒意阻在窗外。
当?然,不止是寒意,另一件客房中的声响也被尽数挡住了。适才那一连串,快得教人目不暇接的画面过?去,明晃晃的天光也被隔绝,房中才仿佛染上了鲜活平静的色彩一般,严骥眨了眨眼?睛,只能听见自己慢慢平息下来的呼吸声。
陈澍连一句话,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他回过?神来,又?不禁猛地?吸了口气,仿佛大梦初醒,本能地?接着方?才的话,朝着那已经关上的窗户喊了一句:
“那我……那我先去城中探查了!”
没有回音,但饶是严骥,平素那样从容,此刻也手足无措了,又?在房中来回踱步片刻,好似他就笃定了对面能听见似的。明明这两扇窗户关了,这一声不算响亮的喊声自然也不一定能传至隔壁,偏他大抵是又?回味了一下方?才陈澍那反应,还觉不够,少顷,对着那墙壁添了一句:
“你们二人好生?聊,切莫动手!可万万不能欺凌弱小啊,小陈姑娘!”
——
这几句话,哪怕再,隔壁果真是听不真切的。
陈澍从那窗户中钻进来,云慎自然是察觉了。他从床上迅速起身,捞起衣袍,加上他那已经换好的下裤,这一身的行装,几乎可以出门见人了,也不曾露出什么胴体。
但陈澍盯着他,头一回这么怀疑地?盯着他,便能从他那脸上找出些许不同?寻常的紧张来。
当?然,她这样大张旗鼓,这样兴师问罪地?闯进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大抵是东窗事发,被她察觉了什么。
云慎更不傻。
但他脸上那镇定很快便恢复了,至少再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甚至还主动上前,扫了一眼?那窗户,又?把目光落在陈澍身上,温声问:“怎么这么急?”
粉饰太平,拐弯抹角。
以云慎的心智,当?然不会猜不出来陈澍的来意,然而,他依旧选择了这样避开锋芒的问题,挂起关切的笑意,作出一副猜不出的样子。
他并不傻,但他选择装傻,不过?是心存侥幸地?试图把陈澍眼?睛闭上。
陈澍向来不讨厌他这一套,她甚至还曾拙劣地?学?过?,觉得这样能行走于人世间,用?三寸不烂之舌便能引得众人或喜或悲,两句话便能达成目的,这样的本领,其实很教她向往。
这一回,却是她真正生?出厌恶的一回。
没来由的反感?一旦冒尖,便扎根在她心底一样迅速生?长起来。
或许是因?为此前云慎再怎么对她隐瞒,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不足挂齿的小事,又?或许是因?为此前云慎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好人,不算陌路,却也说不上亲密,所以这样的隐瞒也是人之常情,是她懵懂之中被迫接受的,更是可以容忍的。
直到今日。直到她明白云慎一直隐瞒着她的事情与她息息相关,直到她与云慎相知,昨夜还欢喜地?谈着情情爱爱,直
到她撞破了她本不该撞破的这一幕,又?选择了这样不顾后果,这样石破天惊的方?式。
营丘堰山中那把小火算得上什么?她才是那个最旺盛,最炽烈的火,足够小心翼翼才不会吞没整个人间。
俗世间有俗世间的规矩,下山的是陈澍,需要融入的也是陈澍,但剑修也有剑修的秉性。她甚至可以学?习那些圆滑世故的处事手段,只是她从来都是那个莽撞、天真的女娃,喜怒形于色,绝不姑息,也绝不委屈。
“你方?才说,等?我找到了剑之后,便对我开诚布公,把想说的话都细细说了。”她说。
只需看她这样清明固执的眼?神,便能知晓她的决心。
云慎看着她,有一瞬的出神,然后很快稳住神情。“你已经知道了?”也不说是知道剑还是知道这想说的话,但看他那抓着窗沿的手指,已不自觉地?用?力,几乎压出了白印子,“其实——”
“——不。”陈澍打?断他,道,“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我已经知晓的事情的。既然已经猜到了,那又?何必再听一遍呢?”
“……说得也是。”云慎道,他终于露出了些许真切的笑意,却是带着冷冽的讽意,随后又?咬紧牙,一面压抑着面上神情,一面不自然地?往后退去,坐回床边,双手抚着床沿,仿佛才有了些许支撑一般,再仰起头,看向陈澍,用?一种笃定的语气,缓缓道,“那你是来斥问我的?”
“我是来遂你的愿的。”陈澍朗声应道,也微微低头,看向云慎,“原是我不懂,才一直口口声声说想要寻回我的剑。如?今事情既已明了,这‘寻剑’之事自然也不必了。我还记得你原先说的那些话,有关什么血契,什么逍遥自在,如?今再一想,却是明白了。”
云慎愕然抬头。
那件陈澍为他买的衣服就被他随手一叠,放在床侧,此刻又?往下滑了一截,像是再一眨眼?便要滑落在地?,但是这房内没有人在意它了,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它。
也许直到上一刻,云慎还有精力去分心捞起那衣服,但陈澍此话一出,顿时,他面上血色尽褪,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神情也一下子失了控。
这样明显到夹带恐惧的惊讶,还是头一回在云慎脸上看见。
“我彼时并非……”
“不必把我再当?稚童一样哄了。”陈澍短暂地?笑了笑,迳自答道,“丈林村相助,是同?情,点苍关回头,是恻隐,恶人谷设计,是仁义,那这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