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光颇为热辣,桃树上一树红彤彤的果儿在青砖墙旁格外好看。
顾怜提了个篮子,先将底下已经快要熟透了的果子摘掉,摘满半框后她洗了一个坐在院子里慢慢吃。
桃树旁聚了一些蝴蝶和鸟儿,小白在那儿独自一狗也玩的不亦乐乎,此景十分烂漫。
整条巷子里都静悄悄的,顾怜抬头望着透蓝的天空,支着腮发呆,她手旁放着平日做绣活的框子,里面有一只绣好轮廓的蝴蝶。
巷子口有人问路的声音传来,“敢问这位老太,顾钰的家可在此处?”
然后是赵盏惊讶的声音,“叶夫子,您怎么来了?顾钰家就在最后那户,我带您去。”
声音模模糊糊传来,顾怜听见兄长的名字,也收回了思绪,她走到院门前,静静等着,一直到交谈声消失,扣门声传来,她才问道:“是谁?”
门外,叶柏望了望自己这位学生的家门口,目光落到已经生锈的铜环上,答道:“我是沁仁书院的叶柏,敢问此处可是顾钰的居所?”
听见是书院的夫子,顾怜连忙将门打开,见着门口站着的,是一位穿着竹青色长袍,发束银冠的男子,约莫三十上下,很温和的模样。
顾怜头一次见到兄长的夫子,将人迎进来后连忙去喊顾钰,“阿兄,是沁仁书院的叶柏夫子来了。”
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约莫两个呼吸后,顾钰有些紧张的声音传出,“小怜,快请叶夫子坐,我马上就出来。”
顾怜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叶柏,“叶夫子,我阿兄他受了伤,不如您进去坐坐?”
叶柏点点头,在门外道:“顾钰,你既受伤,我进来与你说。”
开门后,顾钰面上满是羞愧,他想要披好衣裳下床,但动作大了些,被疼的面色一白,“叶夫子,实在是对不住,胞妹不懂事,哪能让您亲自过来见我。”
叶柏上前去将他按住,看了眼他的伤,拧眉道:“你这伤?”
面对自己尊敬的师长,顾钰不敢隐瞒,将自己在码头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不过未曾提及白珉的刻意针对。
但他不说,叶柏也了然,他叹口气,拍了拍顾钰的手臂,道:“好孩子,只可惜我帮不了你什么。”
屋门并未完全合起,两人的说话声顾怜也听进了耳。
她想起来那日赵老太太说的话,兄长是得罪了白珉,所以才会如此。
叶柏并没有停留多久,临走时,他对顾怜说道:“你阿兄是个好苗子,若是此次能去参加秋试,应当是十拿九稳之事,再往后三年,怕是会更加难过。”
他的话中意有所指,待他离开后,顾怜先给顾钰倒了温水,然后开始细细回想叶柏的话。
蕲州在嘉州府最边缘的地方,若是要去嘉州府,路上得坐船,再换乘车,还有到地方之后的食宿等,且每三年一次学子考试,周遭客栈都会比平时贵上一半,这又是一笔开支。
若是中举之后再参加春闱,更是要去京城……
顾怜伏在桌上,面颊埋进自己的臂里,一时烦闷的厉害,她更是想不明白,阿兄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所谓的白珉,现在断人生路还不够吗?
白家如今只是在蕲州这小地方有份家业,能横行霸道,但若是白珉中了举,做了官,就不止是在暗中搞点小动作的事情了。
如今在蕲州能够与白家权势相当的只有王员外,据说他的妹妹是刺史夫人……
顾怜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待到顾钰睡后便出了门。
王员外在蕲州算是一个很有名的人物,顾怜几乎不用打听就能知道他在何处。
客满楼内,顾怜坐在一楼大堂,一直等了近两个时辰,才等到被一众人簇拥着下楼的王员外。
她用帕子遮住自己的脸,见到在人群最中央的,传说中的王员外身着宝蓝色织银交领袍,腰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不过由于身形太过臃肿,钱袋被顶起来像是悬在半空。
顾怜曾经听方媒婆说过,王员外不过三十有三,但是她如今看来却感觉像是看一个耳顺之年的老人,看起来很憔悴,没有一点精神气。
王员外下了楼,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开始与身旁的男子说起花楼姑娘里的荤话来,颇为不堪入耳,出门时,他在钱袋了随手一拿,拿了几钱的碎银子丢在地上,施舍的看着酒楼的小二弯腰在地上捡。
待他走后,顾怜也离开。
女子指骨细白,仰起面说话时,望着他的眼神就如小鹿一般可怜,似乎他多说一句话就会让她受惊。
顾怜低声道:“萧大哥,我替外祖母向你道歉,你万不要因此疏远厌恶我与阿兄,好吗?”
萧迟砚启了启唇,待到她松开手,才道:“不会。”
他也有些话想问,却开不了口,只能自己先行离开。
院内只剩下顾家兄妹二人,顾钰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等到顾怜合上院门,他才道:“小怜,你当真不记得齐渊了?”
顾怜现在不仅不记得齐渊,从前的许多事她都不记得了,或者与其说是不记得,倒不如说是不愿记着那些事情,不然总是会想起来,徒增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