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海边卷起来的浪花冲刷过来的无数个小螃蟹都拍在了他的腿上,他们用钳子夹着他腿上的肉,用一对大颚咬穿他的皮肉,细密的牙齿搅弄血液和筋骨。
赵貉的额头起了一层虚汗,擦拭素瓶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张青寒离开,他依旧沉稳平静的擦着剩下的几个玉器,等他再动的时候,右腿僵硬的像个石头,他拖着那条腿往桌边走。
安静空旷无人的客厅,他就是个耷拉着半条腿歪着身子往前走的残废。
上午,他在家看完了所有文件,开了个会,下午私人医生上门,蔡氰检查完,一如之前那样,叹了口气,开了些药,语重心长地说:“小鹤,这个病,还得你自己来医啊。”
赵貉第无数次对自己说这是在他家做了几十年活的私人医生,医术高明,退休返聘在三甲医院,还有一堆腿有问题的人在等着这老头救治。
他客气把人送走,转身黑着脸,吃了药,躺下睡了个昏天暗地。
睡梦里是绵密的疼痛,半梦半醒间黑暗的房间,压在身上的被子沉甸甸的像铁块覆盖,让他喘不过气,睁开眼按开灯,他喝了会水,披上柔软的外套,上了三楼看书。
接连不断的电话把他从叔本华“人生实如钟摆,在痛苦与倦怠之间摆动”的观点中拉回,视线落向手机,闪烁着的“周艺舒”让他的目光平静移开,接着看回了书本。
书页不知又翻了多少页,楼下的敲门声逼得他在三楼都无法忽视。
赵貉叹了口气,起身下楼。
门外,周艺舒一脸担忧,推开门迅速进来,挡住了外面凌冽的寒风。
“阿貉,你怎么不接电话?”今日天沉成这样,她以为他腿疼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注意。”他说着不算解释的话。
周艺舒也不介意,提起手上打包精致的餐盒,“我想你今天也不会好好吃饭,我做了些饭菜给你,快趁热吃了吧。”
说完,她又给他看自己带过来的药酒,“你以前腿脚疼的时候总要喝一点,我想这个还是对你有用的。”
周艺舒的父亲周华有风湿病,家里关于中草药的方子有上百种,缓解他腰部疼痛的药酒也不在少数,只有这一款,以前赵貉不舒服的时候喜欢倒一小杯喝。
赵貉知道她的性子,便也没再退拒。
任她摆了饭菜,倒了药酒,吃完喝完,便一副天色不早,送人离开的无情模样。
周艺舒收拾着餐盒,也没说什么,静悄悄的客厅里,却是慢慢响起了吸鼻子的声音。
赵貉抬头去看,周艺舒白净的脸颊有泪水安静的流下,滑过漂亮小巧的下巴,落在花纹美丽的丝绸包装盒上。
任谁看了这女人委屈可怜,楚楚动人的模样都会心软。
赵貉只是没有感情的叹了口气。
周艺舒看过来,布偶猫一般圆滚剔透的眼睛水汪汪,粉嫩水红的眼眶,可怜巴巴,“阿貉,我知道错了,我们,我们复婚好不好啊……”
她声音低低,呢喃可怜。
赵貉嘴里满是蛇虫草药酿出的奇怪药酒味,苦涩的后味还哽在喉咙,腿上绵密的疼痛有如上千根银针在刺穿,他不懂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露出比他还可怜的样子。
“艺舒,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尽管,他是比她年长三岁,应该包容她的不成熟。
周艺舒摇头,梨花带雨,眼泪跟着滚落:“我,我不爱他,不爱那些人,我就是想,想你吃醋,想你为我生气,想知道你爱我,阿貉……”
她快步走过来,想要拉住赵貉的手,却在将要触碰到的一瞬间被他避开了,这样的举动像是一巴掌落在了周艺舒的脸上。
她瞬间面无血色,颤抖嘴唇问他:“你嫌弃我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