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感觉到渠藏的存在,也是奇了怪了,他?明明非人,此?刻却越来越像个人,在莲花之中与她赤诚相对,他?居然在微笑,而后?又郁悒哀伤地淌下两?行清泪,他?这?样的脸,乍然染上七情?六欲,生动惊艳的不像话?。
如果是平时?,辛渺一定会感觉十分诧异震惊,但是此?刻她心里非常平静,就算是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而且明明她才是人,但却更接近人们所理?解的广义上的神仙,很难具体表述。
她的眼睛能‘看到’一切,一切水系经?流之地,纵横千里南北,上下天地江山,任她遨游飘荡,自由无?拘。
譬如此?时?此?刻,边境两?军将战,北戎人骑在马背上,马蹄阵阵轰隆如雷,奔驰在战场上,手?上的利刃弯刀高举起来等待着收割性命,而城墙之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屏息凝神,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们——包拯和陆小凤此?刻就在那城墙之上,陆小凤鲜艳的红披风照在银光凛冽的战甲外?,很威武,还有展昭和白玉堂,他?们也穿着全套的甲胄,看上去非常新鲜的造型,从来没有见过。
城墙上的投石机上面装载的不是石头,而是留着一截麻线尾巴的铁皮圆球。
几里之外?的营帐中,辛渺看到一口棺材——广燕王姜元淮灵位。
广燕王,以前的世子,他?死了?
辛渺看着许久未见的世子妃,应该是王妃,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家人的身边,但如今她的丈夫却已经?死了,被送进寺庙躲藏的小世子此?刻在她的怀里,也许广燕王府所面对的朝廷上的最大的敌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威胁,所以她们能够回来,但广燕王却躺在棺材里。
他?看上去是死于战争,他?穿着甲胄,身上的伤口隐藏在下方,但他?的一条腿没有了。
他?的王妃没有哭泣,也许是已经?流干了眼泪,静静的抱着孩子在他?的灵位前。
战争就是会有牺牲,但辛渺还是觉得?一阵恍惚,广燕王的灵堂就在最前线,阙金卫的军旗在他?的灵堂外?迎风招展,却空无?一人。
将士们抛下他?们的主将奔往战场,在城墙内,沉默地攥着缰绳和长刀,听着敌人们的马蹄声冲来,他?们会为了广燕王报仇的。
如今发号施令的人也在城墙上,是姜子靥。
他?变得?尤为苍白和瘦削,臂甲和额头上绑着白麻,绿色的眼珠此?刻真如狼犬,战争和牺牲会将人的成?长加速到一个史无?前例的可怕程度,他?看着北戎人杀来时?腾起烟尘如海啸,像是完全静止。
顾惜朝将火把递到他?的手?边,少年一声不响地接过火把,亲自点燃火药的引线,投石机发出咯嘣巨响,轰的一声将火药投向远方,如同一颗小石子被顽皮的幼童抛出。
一切都变得?静谧,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天地之间,传来第一声火药爆炸的巨响,火光在千军万马中爆裂开来,轻易如刀锋裁切一匹美丽的锦缎,铮然剪断了北戎的阵线,剪断了战争的侵入,剪断了这?个朝廷命悬一线的旧日景象。
今日,在这?火药的爆炸和敌人的哀嚎之中,新生的王朝冉冉升起,一切过去的人都将留在旧时?代,广燕王的称号似乎要落在这?个少年的头上,但谁都知道,这?王位将在不久之后?被替换成?一把龙椅,中原大地,马上要改了千秋。
这?一切都是辛渺曾经?预料过的,出了一些小小的差错,她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或许这?如今都由不得?她,她的魂灵在千里之外?的大漠深处,在莲花之内,缓缓凝结成?一片金色。
旭日东升,天摇地动。
在大漠中伫立了千万年的石林终于崩塌,山峰崩,砸落在这?片罕见的沙漠绿洲之中,那些被烧成?灰烬的花海,那些耗费多?少人血汗修筑的馆阁楼台,以及在此?地发生过的种种罪孽,都要被彻底地清除干净。
楚留香奔跑在一片看不出原样的断壁残垣之中,他?甚至感觉不到脚下的地动山摇,只觉得?风掠过耳畔,世界末日般的可怕。
辛渺还在地宫里面吗?
楚留香在片刻之中,千万次在心中祈求,最糟糕的情?况不要出现,他?虽然不知应该向哪一路神佛祈求,但他?真心实意,哪怕要用他?三?十年五十年寿命去换她一个无?虞,让他?再见她一面,别无?所求。
不等他?赶到,地震竟然逐渐停歇,而他?也终于在随后?看见,那高高耸立的石塔已经?崩裂,大地上出现的裂缝将半边吞没,狂风吹动黄沙掩埋,如同在原地铸就了一座坟茔。
楚留香瞬间一片空白,他?的速度却分毫没有止歇,扑向了那废墟,那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身后?的姬冰雁和胡铁花暴喝一声,惊怒交加:“楚留香!”
他?们咬牙冲上去,如缠斗的野犬一般抱团按住了他?。
他?们当然都不敢置信,楚留香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难道他?方才是想要殉情?吗?!
两?人都以为他?会挣扎,他?们未必拦得?住他?,可是楚留香浑身都霎时?瘫软了下来,又紧绷着,像是在忍耐巨大的痛苦,他?整个人被按在地上,无?声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