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又如何不叫茱萸悲戚,愈加悲从中来,只抓着周筠生的手,哭的不能自己:“筠生,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呢。你醒来,好不好?我再去求求女王,求求她,无论如何,你都要带我离开这里的,不是么?筠生,此生我做了太多太多错事,我竟还曾疑心你是否骗了我,如今瞧来,是多么的荒唐可笑。为何老天如此不公,竟要将你从我身旁带走。筠生,你听我我说,只要你醒了,我们便去桃花坞好不好?去桃花坞,我陪着你,春栽树,夏饮茶,秋播种,冬采菊。什么家国天下,我们一概抛诸脑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好不好?”
2第二百五十八章鬼门关(二)
太医在门外与热朵禀报道:“这钺帝脉气不好,怕是要防着些了,这靠着参汤吊着一口气,也怕是撑不过多久。”
热朵唤来了婢女,低声道:“等里头,公主出来了,要分头派人去办几件事。一件是请出王室的楠木棺板,仔细瞧了,要最好的,里头挂上里子才好。二则,需得进去量了尺寸,找尚衣局做个孝衣。这棚丧执事,都一应备下。再将先前那个张班主的戏班子给拦住了,这棺木就由着他们带回钺地去。”
这茱萸正要出来寻热朵,商议些什么,不想听了这对话,一时又急又伤心,不觉吐了一口血,便昏晕过去,直坐到地上。
不一时,只听着喜儿大喊:“不好了,主子出血了,好多血!”
热朵听的眼皮直跳,忙将茱萸扶起靠到自个身上,又慢慢扶回其房中,将她安置在榻上。才将茱萸放下,热朵又命方衿斟了一杯热水送到茱萸唇边,茱萸含含糊糊呷了一口,仍是昏迷。
太医们轮流上来给茱萸请诊,见茱萸下身血慢慢涌出,都说怕是即将临盆。吵吵嚷嚷间,备了热水,又有产婆匆匆赶来相助。
这一夜里,电闪雷鸣,天黑的骇人。茱萸时醒,时不醒,又伴着产前阵痛,痛苦不堪。一想到周筠生,又心痛难耐,一时屋外大雨磅礴,屋内泪水连连,夹杂着血腥味,又有凄然叫声此起彼伏。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眼见着盆盆都是血红的颜色,也染红了热朵的双目:“该死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若是公主出了丝毫差错,你们都小心自个的脑袋!记住了!无论如何要保公主!余下的一概都不要管!”
热朵的怒吼声隐约入了耳中,茱萸挣扎着睁开了疲惫的双目,汗水顺着发丝低落,混杂着丝丝血的味道,只听她孱弱道:“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我就是死也得保住这两个孩子的性命啊。”
热朵上前,紧紧握住茱萸手,沉声道:“茱萸,你可听明白了,现下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还年轻,孩子还可以再有。现下保住你自个身子才是顶要紧的事,余下的,就交给太医与产婆去办,可好?”
茱萸强撑着起了头,复又毫无气力地落在枕上,蠕动着干涸的双唇,两眼仿若被抽走了神魂,只剩一副空皮囊,苦苦哀求道:“阿婆……求求你,帮帮我,保住我的孩子,保住他们!他们是筠生的骨血,也是你的曾外孙啊。”
这一生阿婆,彻底将热朵的心防给击垮了。她曾经多么热切地期望,茱萸能喊她一声阿婆。这一声阿婆,她等了太久了,可是不曾想到,是在这样的光景下听到的。热朵原是想着,周筠生若是死了,那这两个孩子也留不得,即便是顺利降生了,也得送出去才好。
可是如今瞧茱萸这半死不活的模样,那楚楚可怜的哀求神色,她这个外婆,又怎么忍得住不去动然,不去心疼呢?是了,虽这两个孩子身上流着钺国人的血,可是,他们同时也是自个的曾外孙啊。她怎么可以,又怎么能亲手扼杀了这两个孩子呢。
想及此处,热朵也禁不住潸然泪下:“太医!保公主!也要保孩子!全力保!保不住通通都去陪葬!”
“轰隆”一声雷响,伴着两声清脆的啼哭声,龙凤双生子降临人世。当喜儿与方衿将小皇子与小公主小心翼翼地用棉布包包好,裹到热朵跟前时,双生子一边咬着手,一边朝着热朵笑了。
热朵那颗铁硬的心,也瞬间融化开了。禁不住伸出手去,分别握住这两个小人,粉粉的脸蛋,嘟嘟的唇瓣,多美丽的孩子,热朵唇边也不自禁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模糊间,茱萸只听着有人唤了声她的名字,那声音柔软、轻飘,好似是母亲,也好似是父亲,有时候,又夹杂了筠生的喘息声,眼角的泪也流干了,只得慢慢闭上了眼。
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周筠生的丧事草草了事,张沐尧领着戏班子的一帮孩子匆匆被宣进了南疆王宫。他们是如何将周筠生的棺木抬的王宫,又最终去了哪里,无人知晓,也无人敢问。
屋内灯光昏沉,茱萸隐隐醒来,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彼时,诸人都在外头逗弄着龙凤双生子。周筠生死了,她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可苟活的呢?如今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南疆,即便留在这里做公主又如何,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京师,是忠棣府,也是云梅宫。
茱萸借着那一丝微弱的烛火,强撑着起了身,与其受这样的折磨,倒是不如与周筠生生死相随,黄泉下再携手共度余生也是好的。可是这里,又可以有什么样的死法呢?茱萸一面想,一面隐隐好似看到了有个曼妙身姿的女子,在前头拿着汗巾好似要上吊的样子。
茱萸苦笑了一声,心下想着,这是哪个苦命的人,与她竟怀揣着一样的心事,倒是先比她走前头了。于是便轻声问了句:“你是谁?咱们俩恐怕都是生无可恋之人了,不如一道死了吧。”
那人不回身,也不答应。茱萸吃力地扶着床沿下了床,仔细一看,不过只剩下冷气侵人,早已是什么都不见了。茱萸微微一愣,又呆坐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