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一闪,继续道:“秦……秦先生,本官另有一事想要交给你,不知你可否考虑?”
秦远连忙收了心思,小心的回答:“学生才疏学浅,大?人若还信得过学生,学生定当肝脑涂地!”
长青摇头:“没?有这么严重?,不过是?之前本官曾经考虑过兴建藏书阁,只?是?苦于没?有银子也没?有主事之人,一直没?能?做成?,如今本官筹到了一些银钱,不知你可愿意?去主理此?事,替本官分忧?”
藏书阁这种东西秦远还是?听说过的,只?是?不知道县太爷要怎么兴建,但是?无论如何,这也是?个管事的差事,又是?与书相?关。秦远当不成?教谕是?肯定的了,他?背后的秦家早已元气大?伤,除了些许财产,已经没?有什么势力来保他?了,现在有这么个巧宗,他?自然是?千肯万肯的,总比一撸到底再回县学读书强不是?。
于是?丝毫不出长青所?料,秦远长揖到地,大?声道:“学生愿意?!但请大?人吩咐!”
长青点头:“你先去找杨县丞,去看看地方,再拟个书籍单子出来,开始准备,过几?日本官再找你。”
秦远应声去了。
长青这才转向唐九渊:“唐教谕即日就?上任吧,回头本官叫人把县学跟县城书院的山长请来,你们自行沟通便是?。你当日所?言,本官一直记得,本官希望你能?帮本县更多的学子考取功名,也能?让更多幼童少年读书识字明理,行使好你这教化之责。”
唐九渊正色肃立:“下官必定不负大?人期许!”
杨县丞现在每天都忙得跟个陀螺一般,回到家吃了饭倒头就?睡。他?的妻子龙氏叫他?:“夫君,你已经好几?日未曾沐浴了,洗洗再睡吧。”
“唔,行,水抬进来叫我。”杨县丞答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龙氏就?到门口去叫人抬水,回头看到丈夫像是?睡着了,便叹口气:“都说这新县尊是?个好官,可这折腾起底下人来,也是?个厉害的,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丞,就?这两年辛苦,也没?见多挣几?两银子。”
“娘子不要乱说。”杨县丞并没?睡着,听见妻子的牢骚,躺着轻斥了一句,“俸禄一文钱没?少,施工那些人送的礼都是?你收着的,也并不曾少了,你可要管住嘴。”
“我这不是?心疼你辛苦么!”龙氏看水送进来了,摆手让人下去,自己来扶丈夫起身?,“还有大?妹妹那里,我中秋节的时候过去瞧了瞧,给她送了些东西过去,也敲打了她家大?娘子几?句,只?是?我看她日子终究是?不好过,也没?奈何。”
“大?妹妹……是?我对不住她,辛苦娘子多费心了。”杨县丞坐起来,自己去宽衣,说到妹妹,他?也只?能?叹气自责。
“大?妹妹倒是?说了,叫你莫要担心,她毕竟跟着那姓丁的也过了几?年好日子,现如今虽没?了家产,却也不曾受冻挨饿,只?要你一日是?县丞,那大?娘子就?一日不敢欺负她,熬上几?年外甥大?了,她的日子就?好过了。”龙氏道。
“当初若不是?这样攀上那丁恶霸,我如何能?当上这个县丞?还得帮着他?们做些违心之事。”杨县丞叹息,“你说我如今辛苦,我却觉得好得很?,总算办的都是?正经差事了,我也心里踏实些。”
“辉哥儿今日还同我说起,在学里听人说范大?人的好话?,还有人赞了你呢,那孩子高兴得什么似的。”龙氏说起儿子,便笑了起来。
杨县丞就?道:“我不得空,辉哥儿你多督促些,还是?正经考个功名才好。对了,今日大?人换了教谕,换成?唐九渊了。秦远没?了教谕的名头,成?了藏书阁的管事,倒也配得上他?那个书呆子。我同你讲,那藏书阁要是?真的做好了,紧要的书都能?在里头看或者抄了带回来,光书籍这一样,就?不知能?省下多少银子,能?有多少学子得济,再加上原来教识字的事,瞧着是?要在教化上做文章了。”
“这……那位县太爷能?在这儿干几?年啊?他?一走这些事儿还能?管用吗?”龙氏问。
杨县丞笑了:“县太爷是?干不了几?年,可是?我和唐九渊不走啊,都能?干一辈子。县太爷能?折腾,把这摊子给弄起来了,正好他?栽了树,咱们往后乘凉!那唐九渊可不是?秦远,倒是?个能?干事的。”
龙氏也高兴起来:“若是?咱们辉哥儿得了济,别说考状元了,正正经经的考上个举人,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新上任的教谕果然跟他?的前任不同,不过几?日就?报上了详细的条陈,从?全县内的学童启蒙到县学里生员们的辅导督促,都制定了明确的章程,就?连预计需要的大?致投入也标了出来,让长青很?难不批准。
不过现在长青还真有些顾不上这些,因为到了深秋,随着晚稻的收割,今年的赋税也该交上去了。
之前段知府的话?已经放下了,长青多少还是?有些压力的,一直提着心,直到初步清点之后,他?才放了心。这一年合计征收入库的赋税是?大?米一万六千石,白银一千两,比不过富裕的上县,可和他?赴任之时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长青再一次跟段知府讨价还价的结果是?留下了三百两白银,用于县内建设。
“藏书阁那边,本官给出白银二百八十?两,用于购置书籍、纸笔等物。”长青跟杨县丞道,“你跟秦管事把账目对好,不得放任任何人克扣银钱。剩下的二十?两,便用于修缮县城内的善堂好了,马上入冬了,总要给那些乞儿、残废们一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许杏跟他?提过图书馆和避难所?的概念,原本只?是?闲聊,可是?长青都用心琢磨了,发现都是?对百姓极有益处的事,所?以一有条件,他?就?尽可能?去促成?。现在每个村子都有学堂,去年雪灾的时候就?已经试过给塌了房顶的人家暂住,能?保证无人冻死,今年便继续如此?,只?是?另外多出一个县城的善堂。
“大?人心系百姓,是?百姓之福。”杨县丞一一答应了,还有些感慨,“还真是?‘灯下黑’,竟是?忘了县城里还有乞丐了,还是?大?人想得周全。”
“本官只?是?不希望有人冻死罢了,这些人的柴炭粮食可还要他?们自己想法子。”长青摆摆手,“你也看见了,账上又没?银子了。”
“这就?足够了,那些人都是?受罪惯了的,只?要有片瓦盖顶,他?们自己都有法子活下去。”杨县丞说的话?虽然有几?分冷酷,却也是?事实,长青就?点了点头。
段知府那边的气氛却和这里大?不相?同。
“查来查去,查到了通判头上?”段知府脸色不虞,“你可有证据?”
他?对面的人长了一双极普通的眼睛,脸上则蒙着黑色面巾,让人看不出真容。那人道:“我知道您与通判于公于私都处得不错,只?是?他?既涉嫌此?案,皇上震怒,就?姑息不得了。”
段知府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来找我,自然是?有了铁证,我只?是?觉得意?外罢了。你自办你的案子,需要我做什么,只?管示下。”
长青收到通判因故被免职、一应公务由?同知暂代的通知的时候,只?是?短暂的意?外了一下。公文里越是?语焉不详,就?说明其中的问题越大?越复杂,只?是?他?现在不过一个区区七品县令,且轮不到他?探究这些。
只?是?……他?难得的用心回忆起前世的事情来。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才刚刚中举,因为名次不佳,并没?敢进京会试,而是?又等了一科,四年后才进京考了个同进士,所?以对于现在朝廷的局势,他?并没?印象。至于四年之后,好像是?元后嫡子二皇子身?子极差,三、四两位皇子争斗得厉害,关键时刻,有个很?大?的案子牵连到了三皇子,让他?一下子被皇帝厌弃,等他?到了西北任上,就?收到了二皇子和皇帝先后薨逝、四皇子登基、三皇子被圈禁的消息,直到六年后宁王谋逆,他?死于叛军攻城。
长青如今仕途尚可,生活顺心,再想起这些事情,似乎那些愤怒、恐惧、失望都淡了,反倒是?可以冷静的分析形势,寻找对他?有用的蛛丝马迹。不知是?不是?时候未到,反正现在的京中还是?一派和谐,几?位皇子的争斗也都在私底下进行。
想起从?前的那个猜想,若他?当初出言提醒的人就?是?二皇子……至少到现在为止,京中没?有任何二皇子染病的传闻。朝中也有党争,各位皇子在朝中都有势力,只?是?他?官职太低,还入不了那些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