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顾笺被处决以来所有被平静表面压抑住的激烈情绪,全都如同放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至。
或许是这个拥抱太过温暖,也太过久违,楚霁在原地僵立两秒后,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回抱住林晞,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痛哭出声:“哥……”
他哭得那样伤心,抓住林晞的手就像是想要抓住那天晚上那个听话回了学校的自己。
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学校就好了。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和变异种之间的区分就好了。
如果……
数不清的念头在脑海里一一跳出,林晞就那样任由他抱着,手心在他背上一下下顺着,直到大半边肩膀都被哭湿,听到楚霁的哭声渐止,才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开口:“好啦,好啦,哭完了就快来吃饭吧,我特意学了几个菜,你尝尝,做得怎么样。”
楚霁放开了抱紧林晞的手,怔怔向餐桌上看去。
那一桌菜,全都是以前顾笺常做给楚霁吃的。
那是顾笺去世两个多月以来,楚霁第一次吃得下那么多菜。
从那之后,林晞仿佛就爱上了做菜。每次楚霁回家,迎接他的都是一个温暖的拥抱,和一桌简单却美味的家常菜。
就像是再如何惨烈的伤口,也会有愈合的一天,林晞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治愈着楚霁;而除了他之外,白微尘和荣森也一声不吭地承担起了“父母”的身份。
作为气泡垒的指挥官,荣森同样军务缠身。但和楚择之不同,除了有紧急事务和去冰原上执行任务,其他时候,不论再忙,他每天都一定会雷打不动地回家,和家人们一起吃饭。
不但如此,他回来的时候,还时不时会带点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小玩意,大多数时候是扔给林晞和楚霁玩的,有时候见到好看的纸花,同样也会买一束,插在餐桌的花瓶里。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楚霁知道,那些花是买给白微尘的。
而白微尘虽然话不多,却同样对楚霁很好。
知道在军校容易受伤,楚霁每次从家里回学校,她都会在楚霁的包里放上各种各样的伤药;给家里人添置的所有新衣服里,也一定会有楚霁的一份。
就这样,慢慢的,楚霁好像在失去一个家之后,重新拥有了一个新的家。
天狼曾经因为占有欲作祟,提出过希望楚霁能和林晞保持距离,被楚霁拒绝了。
但那时的天狼或许并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楚霁来说,这些“家人”会如此重要。
短暂而久远的回忆结束,天狼一直坐在楚霁的正对面,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复。
楚霁垂下眼,思忖片刻后,开口道:“……我的母亲,曾经也是一个变异种。”
天狼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微微一怔。
便听楚霁继续说道:“她是在我十七岁那年突发变异的,变异基因是蝴蝶……一种美丽而脆弱的、毫无攻击性的生物。”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才接着说了下去:“但尽管没有任何攻击性,她还是被人检举了。检举她的人是我血缘上的父亲、她的丈夫,气泡垒一位位高权重的上将。气泡垒的高层容不下变异种,被检举的第二天,她就被送上了刑场。”
天狼听到这儿,深深皱起了眉:“你父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那不是他的伴侣吗?作为一个雄性,他难道不应该拼死保护他的伴侣?”
楚霁搅着碗里的粥,轻轻提了一下唇角:“因为并不是对于所有人来说,‘伴侣’都那么重要。至少在那位上将眼里,他的前途,和一些莫须有的‘安危问题’,远比自己伴侣的性命更为重要。”
“……我不是很能理解你们人类。如果他是狼,哪怕是别的猛兽,这样对待自己的伴侣,都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天狼皱眉说着,观察着楚霁的神色,试探着问:“那你母亲最后……”
楚霁默了默,选择了多年来一直徘徊在自己脑海中的另一个答案:“……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只挣扎着飞向阳光的蝴蝶。我的母亲……她最后,变成蝴蝶飞走了。”
闻言,天狼瞳孔微动。
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蝴蝶,却莫名想象出了那个画面。
他动了动作嘴唇,正要说点什么,就在这时,脑子里却有一根弦“突突”痛了起来。
天狼猛地皱眉,捂住自己的脑袋,尘封已久的记忆里,突然出现了一句没头没尾、仿佛十分久远的话:
“我的母亲也是被人类杀死的……她变成蝴蝶飞走了。”
记忆中的声音似乎来自一个少年,沙哑微弱,带着点些微的茫然。
但不论天狼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听到的这句话,说这句话的人,又是谁。
见他神情痛苦,楚霁关切地叫了他一声:“天狼?怎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天狼身边,轻轻按住对方的太阳穴。天狼粗重的喘息声传到耳边,神色痛苦挣扎:“我……我好像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