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一个医疗中心的研究员便推门跑了进来。
来不及向楚霁问好,他脸上的焦虑肉眼可见:“林医生、楚指挥,不好了!果果的事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现在外面好多人都知道我们耗费极其紧张的医疗资源,给一个变异种提供了救治,已经闹起来了!”-
与此同时,居民区主街,唐茉的面包店里。
阿满站在后厨的流理台前,失手打翻了一盆面粉。
唐茉听到动静,赶进来查看情况,就见阿满不知所措地站在地上的面粉盆前,连连道歉:“对不起唐茉姐,我不是故意的……”
他平时做事一向稳重小心,然而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发生失误了。
唐茉看了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没有怪他,而是先将人带出了后厨,摁在了休息区的椅子上。接着递了一杯热牛奶过去,这才问道:“怎么了,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阿满攥着衣角,将头埋得死低,却始终一声不吭。唐茉又递了一个新烤好的面包过去:“看你这脸色差的,最近都没好好吃东西也没好好休息吧?先把面包就着牛奶吃了,吃完再慢慢跟我说。”
阿满僵硬地接过面包,眨了下眼,一大滴泪珠就这样掉了下来。
自从他开始在唐茉这里上班以来,每次回家,唐茉都会塞很多吃的给他。有时候是加了熏肉的新款面包,有时候是放了黄油的曲奇饼干,每次他试图拒绝,都会被唐茉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然后第二天照给不误。
他在各个地方打了这么多年的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亏钱的老板。
胃里翻涌的饥饿感和某些温暖的回忆,在闻到面包香气的那刻被尽数点燃。阿满低头咬了一大口面包,和着眼泪,用力地咀嚼着。
“怎么了?”唐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温柔了些,一双圆圆的杏眼担忧地看着他,“怎么哭成这样?”
阿满吃完半个面包,又灌下半杯牛奶,终于藏不住心里的话,开口说了出来:“我母亲病了……病得快要死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在避难所待了那么久,回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我……我去医疗中心求那些人,但医疗中心所有床位都满了,连过道里都坐满了人,根本不收我们……
“我又去、去诊所,想找林医生和白医生,但他们都不在……天、天狼先生告诉我,我母亲的状况现在诊所里救不了,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越说越收不住,起初只是哽咽,最后已经变成了嚎啕:“唐茉姐,你说我怎么就那么没用啊!我生病,一直拖累母亲,好不容易病治好了,母亲又、又出事了,可我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茉静静听他说着,想要安慰他几句,却无从开口。
她其实也清楚,这样的悲欢太过沉重,所有的安慰和它比起来,都只是不值一提的虚词。
良久的沉默后,她拍了拍阿满的背,轻声问:“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阿满用袖子擦干眼泪,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最后一点希望:“唐茉姐,你是楚指挥的朋友,那你一定有他的联系方式,是吗?我、我想试着问问楚指挥,能不能救救我母亲,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
闻言,唐茉却犹豫了一下。
毫无疑问,她的确想帮阿满,也是真的想救他的母亲。
阿满肯吃苦又能干,性子温和而不局促,时常能把她逗得很开心。
他们一起偷吃过烤箱里的面包,也共同经历过避难所中的煎熬,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早就把阿满当成了朋友。
……但她更担心会给楚霁带去麻烦。
她很了解楚霁的为人,知道只要阿满开口,他一定会尽一切办法帮他。
然而以气泡垒现在的生态,人命的确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科研专家、教师和军政人员享有被优先救治的权利,其次是孩子和具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至于像阿满母亲那样已经过了最佳生育期的贫民区中年女人……
尽管残忍,但对于气泡垒的生态系统而言,的确只有自生自灭的份。
如果楚霁要强行改变,那必然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毕竟危在旦夕又得不到救治的,从来不止阿满的母亲一个人。
可是……
唐茉看着面前哭得两眼通红、正以哀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阿满,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拒绝,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
“我试试吧。”她说,“但我不确定楚指挥能不能帮得了你,毕竟医疗中心的事,很多时候他说了也不算。”
阿满连连点头。
他相信楚指挥那么厉害,只要他想,是一定能帮自己的。
再说不论如何,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唐茉拨出了楚霁的通讯号,屏幕上跳转到“正在接通中”的字样。
阿满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然而漫长的忙音过去,直到通讯自动挂断,他只得到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