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告诉过天狼,人类是怎样卑鄙地将他们划为异类,赶出家园,将他们迫害到只能在冰原上流浪,每天都有许多的同胞死于寒冷与饥饿。
被驱逐的变异种们在冰原上艰难地找到一处被曾经的人类废弃的矿洞,那处矿洞挖得很深,勉强能够抵御严寒,于是成了这片冰原之上,所有变异种得以苟且偷生的、新的家园。
他们给它起名为布拉韦里。
意为勇气。
天狼厌恶人类,从很小的时候就厌恶。这种厌恶随着父母的离开、时间的延长,与日俱增。
一只父母俱亡、本来注定活不长的小狼崽子,就是抱着对人类的憎恶和给父母报仇的意念,在弱肉强食的冰原上挣扎着活了下来。
他靠着锋利的爪牙,一次又一次地赢得食物与追随者,最后登上布拉韦里的王座,成为了变异种最强大的王。
然后在气泡垒高逾数十丈的城墙之上,遇到了他的一生之敌。
对方也是个年轻的人类,却拥有准绝的枪法和极佳的策略。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交锋,一次又一次地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直到最后那一次。
城墙外的冰原之上,无数的火光与厮杀相交织。这一次,天狼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城墙之上,抬手向他开枪的人的脸。
那个人迎着冰原上经年呼啸的寒风,背对着气泡垒明亮刺眼的光屏,身形笔挺,军装猎猎。
他近乎锋利的下颌与绷直的手臂像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戳开了天狼记忆最深处的封印,露出了其下鲜血淋漓的内里——
楚霁。
那个人居然、原来、其实……一直都是楚霁。
子弹从楚霁的枪管中射出,穿越冰原,向着天狼破空而来。
射入左肩的那刻,伴随着脑内剧烈的疼痛,天狼猛地睁开了眼。
“呼、呼……”
他弹射般从床上坐起身,房间里一片寂静,除了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听不见任何别的声响。
黑暗如潮水般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坐在床上深深呼吸了几口后,天狼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身侧。
在他身侧,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楚霁安静地躺在那,姿态放松,呼吸平缓。
柔软的睡衣贴合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是和梦境之中全然不同的、毫无防备的状态。
天狼久久地、久久地盯着他,几乎快要忘记了呼吸。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他曾在冰原上的血腥与厮杀,想起了他和楚霁曾有过的一次次交锋,想起了他曾怎样险些攻陷气泡垒的防线,楚霁又是怎样一枪打中他的左肩……
就连曾经被他遗忘的、在那个不为人知的山洞里发生过的年少往事,他也全都想了起来。
一帧一帧、连同他和楚霁之间那些荒唐的、曾被他视若珍宝的可笑“爱意”,随着刚才的梦境,全都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天狼的头剧烈地疼着,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在一天之前,他还以为他和楚霁之间,最差也不过是楚霁骗了他,其实当初打伤自己的那个人就是楚霁。
他甚至无比愚蠢地想过,即便真的是这样,只要楚霁愿意给他一个解释……
他也不是不能原谅。
可谁知道,谁知道……
天狼死死地盯着身侧的楚霁,眼中血丝密布,良久,肩膀耸动,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竟然能够愚蠢到这个地步……!
他笑得绝望又癫狂,直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终于笑累了,目光安静地落在楚霁陷入沉眠的侧脸上。
死寂的黑暗里,他细细描摹着对方的每一寸轮廓,像是要把某种过于浓烈的情绪,随着目光刻进这人冰冷的骨头里。
他是真的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