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笑了,试图调整好情绪,可声音里还是带了一种无法自控的悲哀:“可你们居然要求我这样的人去做一个好人,这太可笑了。”
薄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脸映得苍白如雪,像一捧即将碎掉的月光。
黑色的魔息自他体内溢散,脸颊上也长出了鳞片,明明看着是很危险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垂下,神情却总给人一种很脆弱的感觉。
“救苦救难,悲悯苍生。其他人死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救了他们的苦难,可我的苦难又有谁来救?”
没等姜屿回话,他突然逼近,将她抵在角落,呼吸交融。
“师姐,今天你只见了他们吗?”
姜屿被他问得微微一怔:“……不然还有谁?”
谢知予又不说话了。
他冰凉的发丝从肩侧滑落下几缕,扫在她脸颊,滑进颈侧。
姜屿忍不住痒意,抬手拂开,他忽然开口。
“查清我小时候都经历什么就能离开,是什么意思。”
短短一句话,终于撕开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幕纸。
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
姜屿错愕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怪他会害怕她离开,突然关她小黑屋。
可她没有当着他的面提过这件事,难道是那几日中了情蛊无意中说出来的?
但这也不太对,他的情蛊早在之前就悄悄给她下了……
“师姐,我不在乎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想知道我过去经历了什么,我现在可以全部告诉你。”
谢知予低垂着眼,注视着她,极不稳定的情绪下,仅剩一点的理智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我娘是五毒教大长老的女儿,她十六岁那年被送给染病快死的皇帝冲喜续命,进宫后却被皇帝的儿子骗走了身心,这才有了我。”
“她瞒着所有人生下了我,我自出生后就和她一起住在王宫最偏僻的院落里,除了送饭的时候,没有人会来看我们。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清醒的,明明有我陪着她,可是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陛下。她不要我,我六岁时她去世了,丢下我一个人活着。”
修无情道者,心如冰塑,波澜不生。
谢知予以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难过,可如今面对着她,就好像压抑了数年的委屈通通都在此刻发泄了出来。
“我娘死了以后,陛下终于愿意来看我了。他说他是爱我的,可他的爱也只短暂地给了我几日,然后毫不留情地舍弃了我。”
他轻声说:
“他们都没想过我还能活着从万毒窟里出来,我身上到处都是被毒虫咬的疮口,溃烂发臭,没有宫人愿意来照顾我。”
“我晕倒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途径南诏的谢无咎,他说我天生就该修剑道,要带我回天衍宗,可陛下不准,恰逢那时魔物作乱,沈清风便打晕我,趁乱将我带走。我再醒来时,已经离开了南诏,我那时还太小,根本逃不掉。”
“其他小孩好歹是他们花钱买来的,可我呢,我只是他们路上看中了,像条狗一样随便牵走的。”
这些姜屿从来没有听他提过,也未在过去镜中见过。
她一直很好奇谢知予为何会离开南诏,可如今知道了真相,一颗心却像是被浸泡在盐水里,又酸又涨。
再后来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师姐。他们都不要我,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对我好。”
谢知予倾身压下来,他的肩膀颤抖,埋入她的颈窝。
“师姐,你说做好人要救苦救难,悲悯苍生。你那么有正义感,能不能也救救我,可怜可怜我?”
他声音透着些许沙哑,此刻听起来就像是快哭了一样。
姜屿被他压在床上,她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低落。她没有挣扎,正要出声安慰,颈侧忽然感觉到一抹湿热。
滚烫的,一颗接一颗落下。
是他的眼泪。
姜屿一愣,伸出手轻轻拥住他,在他背上轻拍着。
“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