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很果断地将其称之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强化感知也好、弱化感知也罢,使用术式的过程,其实就相当于潜入对方的意识,在彼此之间建立起一个微弱的链接。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使用这个术式,尤其是当作用对象为咒灵的时候。
咒灵自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恶意、邪念,这些组成咒灵本质的东西,她不可避免地也会同步感知到。
犹如被深不见底的粘稠沼泽包围,连流经耳畔的空气都充满了恶意的嘶哑絮语,无论再怎么挣扎,也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不断下陷沉沦。
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叫她克制不住地想要干呕。
即便如此,术式作用对象为人类的时候,也仅仅只是让她能好受一点。
人类的情绪较之咒灵要更加复杂多变,正念邪念混杂交织,在面对生死一线时,对于死亡的恐惧以及求生的欲望更是会强烈到占据主导地位,通过那个小小的链接,像海面上掀起的巨浪一般翻涌过来。
这是刻在人类本能中的,对于死亡的敬畏。
——但是,刚才在对小林使用术式的时候,她却没能感受到这份畏惧。
很奇怪,她能感知到小林面对咒灵时的厌恶与紧张,也能感知到少女想要祓除眼前咒灵的决心,可偏偏,就是缺了那份恐惧。
面对生死时,小林太过冷静了。
也不是说小林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有,但很稀薄。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
加藤杏奈敛眉沉吟。
那就像是,假如小林努力一把能活下去,那就接着活;但要是让少女为了某种符合她心中价值的事物牺牲,她也没什么所谓,反而会心平气和地接受。
或者,努力一把也没能成功活着的话,小林应该也会十分冷静、没有任何怨言地把自己投入死亡的深渊。
生与死的界限,在小林眼中似乎是模糊不清的。
就好像,少女本身就站在模棱两可的分界线上。
她缺乏着那种对于活下去的强烈野心与欲望。
与此相反的是,在救援学生的时候,小林却表现得十分紧张关切。
换句话说——
“小林。”加藤杏奈清婉面容渐渐严肃,泠泠黑眸露出了些许担忧的味道,“你是不是,将他人的生命远远地置于自己生命之上?”
“——哪怕,对方只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对自己的生死十分淡薄,对他人的生死却看得很重。
小林应该是经历过什么足以改变她对于生死认知的事情,否则,加藤杏奈无法想到除此之外的解释。
与她面对面站着的少女,像是感到惊讶似的,缓缓睁大了眼珠。
更衣室内没有窗户,光线有些黯淡。
少女背对着墙,单薄身影在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一头锈红色长发垂落在肩膀,颜色显得格外浓郁。
漫长的沉默。
少女微微垂着眼,温柔地将爪刀交至学姐手中,另一只手则轻轻往后拢了拢自己的鬓发。
锈红发丝在白皙颊侧落下几丝。
接着,极小的、叹息一般的苦笑细细传了出来:
“学姐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
没有质疑。
反而爽快地承认了。
小林似乎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
加藤杏奈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态度。她收下爪刀,蹙着黛眉沉吟片刻,还是遵从本心,委婉地给了学妹自己的建议。
“我想你应该知道,咒术师时刻都游走在生死的钢索之上,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于死亡。”
加藤杏奈说着,抬起手指,指腹轻柔地点了点学妹白净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