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岼点点头,提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缓了缓,道?:“再过几日,我会同蝉儿一起回京,她?幼时?我没?办法?保护她?,最后的?日子我想?多陪陪她?。”
谢晖说要陪郁岼一起去京城,被郁岼回绝,让他安心留在芮城。
启程那日,郁岼出门,便见谢晖背着包袱站在廊下,微黑的?脸上?是油盐不进的?坚持。
“你何必非要随我去京城……罢了。”郁岼叹息一声,知道?劝不动谢晖,只得让他跟着。
四?辆马车,两辆坐人,两辆拉着行囊物品,马车渐远,郁宵才跪下,朝着郁岼离开的?地方郑重磕了三个头。
自此?一别,只怕相见无期。
一路顺利,回京后休息了两日,郁岼想?去灵鹤宫看看,殷芜便陪着悄悄进了宫。
自从殷芜离开,灵鹤宫的?宫人尽数遣散,如今这里已?荒废了许久,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可偏偏又有种物是人非之感,一时?父女二人均有些伤怀。
郁岼在寝殿内坐了许久,闭了闭眼,道?:“我与你母亲相伴七年,分别时?我让她?等我,谁知这一别就隔了生死。”
殷芜只是想?想?他们当年的?处境,便觉得伤心绝望,她?不想?郁岼忧思,陪了一会儿便劝他去院中坐坐。
郁岼坐在交椅上?,接过殷芜递过来的?热茶,笑了笑道?:“蝉儿不必担心我,时?过境迁,为父如今也释然了。”
其实是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即将追随殷臻而去,悔恨才可稍解罢了。
“我当初被困在这灵鹤宫里,只觉得这宫殿的?墙太高,想?逃出去难如登天,如今回头再看,其实宫殿并不大,宫墙也没?有多高,不过是囿于?当时?心境罢了。”殷芜笑了笑,给郁岼的?腿盖上?薄毯。
“是这个道?理。”郁岼也笑,他饮了一口茶,淡声道?,“我见你娘的?时?候,她?也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你和?她?很像,也比她?要幸运很多。”
起风了,郁岼住了话。
风停之后,郁岼望向院中那棵尚未长出枝叶的?花树,道?:“百里息虽不是世俗意义上?的?良配,对?你确实极好,日后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
殷芜听了这话,心中觉得不安,劝慰郁岼几句,又故作轻松说了些趣事,总算驱散了这片愁云惨淡。
谢晖陪郁岼先回府内休息,殷芜则去临渊宫寻百里息。
临渊宫外的?竹林早已?被砍尽,又铺上?了条石,倒是省去了许多功夫,如今百里息在宫外住,这临渊宫已?成?了他办公之所,至于?原本的?戒塔等处,则为了削弱神教?的?神性,都让荒弃了。
殷芜听殿内有交谈声,便没?进去,而是转去了后殿。
浴池内是清澈凛冽的?泉水,殷芜已?许久未来此?处,如今看见只觉心中唏嘘,她?在池边略站了站,便折去旁边小殿内歇息,罗汉榻的?炕几上?,用泥炉温着一壶清茶,殷芜有些渴,便倒了一杯在小盏子里。
茶汤入口清列,回味却是桂花香,殷芜觉得奇怪,正要掀盖子看,便听百里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用鲜桂花窨了六次,自然有桂花的?回味。”
他入内,一身月白圆领袍,腰间束着玉带,头戴玉冠,因殷芜多半是在夜里见他,偶尔回家早些,也立刻换了常服,并不似如今这般齐整倜傥,殷芜便有一瞬间的?惊诧。
百里息自然留意到了她?的?神色,一条腿搭在榻上?坐下,伸手拿过殷芜的?盏,抿唇忍笑喝了里面?的?残茶,又给她?斟上?新?的?。
殷芜横了他一眼,见他唇角依旧压不下去,气的?“哼”了一声。
百里息手肘支着炕几一角,眼中笑意更盛,“阿蝉方才是被我迷住了?”
“你不要脸,光天化日的?……”
其实两人成?亲后,百里息时?常说些不知羞耻的?话逗弄殷芜,比如“快不快活”、“叫夫君”、“好好求我”之类的?,但那都是在卧房私密的?地方,殷芜即便羞恼,也知道?是闺房情?趣。
如今可是大白天的?呀!
百里息知道?殷芜才从灵鹤宫出来,应是免不了一场伤怀,所以才故意逗弄她?。
他看向窗外的?白玉浴池,轻声道?:“阿蝉,你之前站在浴池边,说想?做我的?药,你当时?就如同勾人的?妖魅,谁能不不堕落。”
殷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回,那件披风之下并无一丝一缕,此?时?她?依旧佩服起自己?当时?的?勇气和?无畏来,如今她?可做不到。
“我骗人的?时?候,总是很能豁得出去。”殷芜自我解嘲道?。
百里息看过来,眉眼满含笑意,食指挠了挠殷芜的?掌心,“多亏阿蝉肯骗我,才让我有那样眼福际遇,如今阿蝉对?我没?有所图,哪里还肯对?我展露那样的?风情??”
这副怨夫模样,百里息一个月总要展露个一两次,殷芜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准备回应。
上?次她?耐不住百里息的?幽怨,被他哄骗着穿了件水红色的?纱质寝衣,就被他在榻上?折腾了半宿,昏暗床帐内,他那双凤目星火点点,简直像是要吃人,最后殷芜气急,踹了他一脚,威胁再来就一个月都不让他碰,才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有了前车之鉴,殷芜如今哪里还能上?当,她?可是有记性得很。
见殷芜仿佛没?听见似的?,百里息又哀叹两声,说了几句如“阿蝉好狠的?心”、“对?我不好”、“没?利用价值就不在意了”之类的?酸话,才算是揭过了这话茬。
因这一闹,殷芜心中的?悲苦之意确实纾解不少,她?望向窗外,柔声道?:“方才在灵鹤宫,父亲说了许多母亲的?事,我才知这么多年过去,他心中依旧是愧痛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