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哲人说过,如果世界即将毁灭,建议你这个时候做上平板支撑,这样你就能体会到度日如年的快感,从而有效地延展自己剩余生命的长度。
为了在不知为何聚集了这么多熟人的图书馆里做好敌后隐蔽工作,野崎弥生用胳膊肘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避免将浑身重量都压到乙骨身上。可惜空间实在太狭小了,即便她竭尽全力,两个人的脸颊还是只相距着几公分的距离,彼此之间呼吸相闻。
一缕长发从耳畔垂落下来,因为被皮筋和帽檐压迫太久,弯弯绕绕的,像是爬藤植物新生的嫩须,末端散发着很淡的柑橘类水果的香气。
乙骨其实很想告诉她不用这么辛苦地支撑身体,就算刚刚她直接以“狗啃泥”姿态携一个g重力势能砸在自己身上,两个人也照样会是毫发无伤。但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好,有占人便宜之嫌,只好抽出自己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支撑在她的腰侧帮她分担一点重量。
不过这样一来,弥生的确轻松了一点,至少不再是刚刚仿佛被人扼住了命运咽喉连呼吸都很困难的状态,可以说点话来转移注意力——在桌子下呆了几分钟后,弥生也逐渐能在几乎没有光线的黑暗中看到对方嘴唇张合的样子了。
“前辈,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小时候玩捉迷藏?怀抱着绝对不能北发现的决心参与到比赛中。”
“……我没有玩过捉迷藏。”乙骨抱歉地说。“小时候身体太差了,没办法进行高强度的跑跳。”
虽然是菅原道真的后代,但乙骨的父母和祖父母都只是普通人,身体羸弱却身负强大咒力,他也因此成为了医院的常客,自有记忆以来,一大半时间都是在病床和医院里度过,他和里香也是因为一起住院才彼此相识。在这样的背景下,普通小孩儿被当成童年回忆的游戏基本上是与他无缘了。
弥生点点头。
“其实,我也没有玩过捉迷藏。”
“欸?”乙骨不知道怎么回答。
虽说他自己没办法参与进游戏中,但却经常将额头贴在消过毒的透明玻璃上,羡慕地看同龄人都参与其中的追逐打闹。
而且,虽然当今社会中存在对长得特别好看的女孩子集体孤立和造谣的霸凌现象,但弥生一点不像是那种会任人欺负的类型。她就是该被爸爸妈妈捧在手掌心悉心照料、和很多好朋友们度过快乐童年的最幸福的孩子的样子,骄傲、勇敢、聪明又耀眼,所有阴影和阴霾都同她无关。
“很奇怪吗?”弥生歪歪头,“小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经常搬家,在一个地方住不上两个月就搬走了,刚和新认识的小朋友玩到一起就被迫分开,这样的次数多了,我索性就不再交朋友了,也因此没有机会接触这种类型的游戏。等再长大一些,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同龄人喜欢的活动却变成了玩游戏、唱卡拉ok和追由大明星领衔主演的连续剧,这个时候再提出来要玩捉迷藏的话会被当成怪胎的吧?”
乙骨有些出神,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小小的、雪绒一样轻盈的女孩子抱着膝盖坐在窗户后面,强忍着不去参与进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的样子,乖巧又倔强得想要人去摸摸她的额头。
“不过就是因为没时间玩游戏,我画画还挺好的,小孩子没什么课业,我就总拿着画板到角落写写画画。当然这也有家族天赋的成分,毕竟我的父亲当年就是靠画画追上了我的母亲。”
“所以灵幻先生才要拜托野崎同学给他画海报吧……一定是对你的画技相当有信心。”
“才不是呢。”弥生撇撇嘴,“灵幻老师是为了节约开支才剥削我这个做学生的,要不然我这个水准的海报一定得让他本就不丰厚的钱包大大出血。”
“虽然说了好些吐槽的话,可野崎同学分明就很喜欢灵幻先生。”
“是啊,嘴上嫌弃是一回事,可对人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老师虽然在生活中偶尔有些脱线,但在重要的时候都是超靠谱的成年人,在当今社会,这也算是相当稀少可贵的品质了……啊,他们这会儿还在吗?好像没听到说话声了。”
乙骨这才察觉到,自己沉浸在和弥生的对话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无论是影山还是真希先后都已经离开了三馆,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在黑暗狭小的环境中,一起回忆着多年前无关紧要的过往,就像彼此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是的,现在已经没有人了,野崎同学你可以……”
“好的,我马上——嘶……”
弥生本来急忙撑着往侧上方挪动的身体像是分离失败的火箭一样滚将下来,乙骨正伸手替她掀开桌边的红布好让她钻出去,仓促间腾不出手来接,于是弥生就这样一头栽进了乙骨怀里,原本扣在她头顶的帽子滚到一旁,有些散乱的发顶堪堪抵住他下颌。
“野崎同学你没事吧对不起我脚麻了!”两个人同时低喊出声。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所以整条腿都麻了……”弥生尝试着动了动那条腿,结果酸痛得眉心都在抽抽。她狠下心往小腿上掐了一把。“没什么事,让我缓个几十秒就行。”
“……好的。”乙骨没有动作,僵硬着身体任女孩在怀里窸窸窣窣地动来动去。
和之前表示安慰的拥抱不同,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怀中娇小身体的大部分细节都纤毫毕现。
她总是穿宽大的运动外套,因此看着纤纤瘦瘦的,但此刻乙骨感知到她非但并不干枯,刚开始发身长大的柔软曲线甚至称得上窈窕。在突如其来的动作中,外套从肩头滑落下去,明晰的肩膀和锁骨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乙骨感觉自己抱着一团轻盈绵软的云絮,一汪清凌凌的水,更加用力一点就会消散开来。鼻尖的微凉,唇瓣的润泽,热热的呼吸持续性地喷洒在脖子的皮肤上,像是一只受惊的小虫子,不知所措地爬来爬去,爬来爬去。
这半分钟漫长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令人几乎动弹不得的酸麻劲儿总算过去了。弥生松了口气,再次尝试着往桌子外外爬,却感觉到了一重新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