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朵的雪花打着旋儿从天空落下,试图掩盖这片贫民窟的落败。
下午时分正是一部分人下班的时候,踩在混杂着煤灰的街上,这群人意外瞥见了迪奥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一幕。
“迪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快回去换衣服吧。”
住在这一块的人基本都相熟,而被他们念叨着少年并没有回话,他身上的外套还在向下滴水,头发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黑痕顺着下巴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膝盖应该是蹭破了皮,迪奥抿紧了唇,手掌撑在大腿上步履蹒跚地往回走,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慢吞吞地走到路边弯腰捡起了被他甩掉的鞋,也不穿,只穿着袜子走回了家中。
他的脚印踩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灰色的水渍。
达利欧已经喝得烂醉,抱着酒瓶丝毫没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异样,朝着迪奥大喊着要买酒。
迪奥停下了去往浴室的脚步,面色阴郁,抬眼望向他。
他走过去抓起了酒瓶打量着上面的标志,并不是达利欧之前喝的那些便宜的啤酒,他哪里来的钱?
目光审视又猜忌着酒鬼父亲的神色,迪奥哑着嗓子问他:“你似乎很高兴。”
达利欧原本那点谨慎在酒精的麻痹下不知道被抛在哪里去了,或许在他心中,雪莉尔已经被带走了,就算迪奥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可是他们的父亲!
“高,高兴……”他盯着自己的儿子瞧,并没有因为雪莉尔的离开流露出半点悲伤,“去贵族家里做女仆是多少人抢着都要去的工作,她还不想去……那里吃香的喝辣的,挣的钱又多……我这是为了她好!”
他的嘴里还模糊不清地咒骂着,仿佛是在怪罪雪莉尔不识抬举。
一道黑影朝他压了下来,领口被人死死拽着,不过是十岁的少年,却在这时爆发出了令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力气,达利欧呼吸不畅地咳嗽起来:“迪奥——”
被他呼喊着名字的少年咬紧了牙关,这个家被眼前的男人弄得支离破碎,母亲活活累死了,妹妹被送去当女仆,他耳边回荡着的是地狱烈火焚烧的声响,如同恶魔在耳畔低语。
眼前的男人还在试图从他手里拽出自己的衣领,迪奥加重了拽弄的力气,目光说不出的冷漠,他的力气几乎用在了手上,口中发出压抑的气音:“你怎么敢……”
雪莉尔拍打车窗呼喊他的场景挥之不去,他知道的,他应该知道的……
雪莉尔说过讨厌那个贵族少爷,她不会因为那些东西跟着离开的。
在达利欧惊诧的目光中,迪奥低低地笑了起来,好像疯了一样。
在他还想说点什么来拯救自己时,一个拳头猛地砸了过来,重重锤在他的脸颊上。
两拳下来,男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迪奥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仿佛刚刚触碰的酒鬼父亲是什么脏东西,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垃圾。
他往壁炉里丢进了煤炭,不一会儿火焰就冒了出来,慢慢消散了客厅里的冷意。
迪奥一件一件地脱掉了身上弄脏的衣物,他的一只脚在奔跑中失去了鞋子的庇护而变得红肿不堪,他并不在意地将头发梳在脑后,炉子上的水壶开始冒气。而在这期间,他的目光落在壁炉上挂着的袜子上。
有一只黄色的袜子鼓鼓囊囊的,似乎是塞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他伸出手抓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红绒盒。
聪慧如迪奥,怎么会猜不到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脑海里出现雪莉尔那张小心翼翼的脸,还有伯莎和老板有意掩盖的秘密,他将红绒盒从袜子里取了出来,缓缓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银黑色的胸针。
这种款式他一眼就能辨认出是男士胸针,很简略的风格,但做工精细,一看就不便宜。
在他用着低劣的猜想去怀疑她不过是为了一个便宜的发卡而下危险的矿井时,雪莉尔听到他的那些话在想些什么呢……或许会思考她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吧。
相比于他在平安夜忘记了她的生日,将只花了一个便士的发卡随意丢给她时,雪莉尔的这份圣诞礼物显得弥足珍贵了起来。
但她都没看到他发现这份礼物,就踏上了前往陌生地域的旅程,迪奥几乎不用想都能猜到雪莉尔脸上的失落惊惶。
他猛地盖上了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