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唇角微沉:“早前将栖霞郡君与你二哥哥做了婚配,不知如今还有没有变数…若就这么?定下,自该回来筹备迎亲的事?儿?了;若是要改,也总有个要改的说法。”
仪贞听到此节,顿觉怅然,有心再问一句俞家,就见慧慧、甘棠几个笑吟吟走进?来,回禀说贵妃携武婕妤到了。
头里?下请帖给华萼楼,是礼数周全的做法,仪贞原知道沐昭昭爱清静到了避世的田地,无意?三番两次地勉强拗着人家来同她们随喜。
却不料沐贵妃这般赏脸,一时喜笑颜开,暂且把方才那点烦忧给抛远了,挽着母亲出了寝间?,扫榻相迎。
沐昭昭亦穿了件檀色洒金艾虎补服,胸补上二虎相对,越发?衬出她几分娇怯来。举止倒很?是端庄,领着武婕妤一道上前来,行礼如仪。
仪贞如常安坐着,谢夫人却不肯与她同在主位,向两位宫眷还了礼,便要陪坐在下首。
仪贞不依,还未开口,沐昭昭先含笑劝说:“论尊卑,夫人乃是中宫之母;论长幼,更应以夫人为先,何必如此拘礼呢?礼法之外,也有人情么?。”
仪贞一听,暗中啧啧称奇,心想只怕李鸿都没得过贵妃这般温言软语,她何德何能,竟为皇帝之先?
殊不知沐昭昭压根儿?不是冲着她的面子。无非是自幼入宫、骨肉分离至今,已散落难寻,闻说皇后母女相见,一时感怀身世,方才破天荒地来到这猗兰殿。
无论如何,眼下凑了个雍雍穆穆。沐贵妃随和体贴,武婕妤本就是棵墙头草,被皇帝整治得很?会看风向,大家寒暄着,场面颇为融洽。
正宴开在猗兰殿的小花园儿?里?,地界不大,胜在红香翠浓得可喜,人少?了也不显清寂。
女眷们都吃不了许多,不过一概应景的菜肴果?点大家尝一尝,各人又分一杯雄黄酒,略沾沾唇儿?。
仪贞因为喝酒闹过两回笑话了,这时候有些敬谢不敏,杯沿碰了碰嘴皮子,便搁下来,扭头和母亲说话。
沐昭昭这种向来滴酒不沾的反而不知深浅,实打实地喝了一口,一股热辣之气直冲天灵盖,震得她晕头转向,定了一阵子神,方勉强支撑着身子站起来,向仪贞告罪,说要走一走透透气。
仪贞笑应了,又让跟着的芝芝留神些,别让贵妃贪凉吹着风。
她俩退下了,武婕妤有样学?样,也溜下席来,倒不往远处走,只对仪贞提议道:“娘娘,咱们让小宫女儿?斗草玩吧!”
斗草分文斗武斗两种,文的比心活嘴快,武的就纯粹比力气了。后妃搁草地上玩这个,到底不合身份,通常就叫小宫女儿?代劳,自己在旁边出主意?。
仪贞说:“你先玩儿?吧,我一时再来。”
武婕妤暗撇撇嘴:有娘亲陪着真了不起。
堆出一脸笑来,朝那母女俩蹲了蹲礼,武婕妤顺手招来两个小宫女:“咱们往那边去,那儿?花多。”
“咱们这儿?乐呵,皇后娘娘怎么?不派人问候问候陛下呢?”小宫女里?有个多话的,一边在花丛里?挑拣,一面还操这些淡心。
武婕妤正举着一朵栀子轻嗅,听到这话心里?就犯怵,斥道:“显着你舌头长是吧?再饶舌就给你剪喽!”小宫女抿紧了嘴,再不敢开口。
另一头没了外人,谢夫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仪贞不便说皇帝的心病,只道前朝自有安排,不必去打扰。
谢夫人有些犯难:以她的本心,巴不得女儿?立时离了这牢笼,往后跟李家半缕儿?瓜葛都没有;可按眼下的情势,蒙蒙暂时还在那位手底下讨日子呢!哪能真这么?眼空心大?
这位翰林家的小姐,自打嫁进?谢家,万事?都有丈夫在前头挡着,公婆的威压、妯娌的刁难,那是一样也没尝过。如今年近半百,倒要替女儿?支起招来,实在为难她。
仪贞却不怎么?费思量,“嗐”了一声,说:“阿娘放心,我都考虑到了的。一大早我就让宫人去含象殿留了个口信,若陛下得了空,又有兴致,请他老人家赏光来我这儿?坐坐,酒膳都备着呢。”
若是旁人去知会这么?一声,未必牢靠。她特意?让慧慧去说的,不怕孙锦舟不上心。
这就叫知人善用嘛!
第33章三十三
稍晚时候,沐昭昭的宫女来回禀,说贵妃实在不胜酒力,不能再作陪,请皇后见谅。
仪贞说无?妨,又让送了醒酒安胃之物到华萼楼去,至此宴也就散了。
日头早过了中?天,每往西偏一分,仪贞的心也就往下坠一分。自己亦觉得拿所剩无?几的团圆时刻来发离愁别恨,是很不会算账的行为,便强压下思绪来,回到屋中?,果然让传皮影儿来,再与阿娘消磨一阵。
相?比之下,杂剧较为喧闹,又大张旗鼓的麻烦,不如皮影戏,两三个人在亮子后面演,念白唱词都是喁喁低语的,适合亲近的人靠在一处,静下心来看着、闲话着。
仪贞着意要?挑一出?令人捧腹的,且不能有什么团圆相?会的字眼?儿,把戏单子从头翻到尾,同谢夫人道:阿娘,点这个猪八戒背媳妇儿吧!”
谢夫人忍俊不禁,掩着嘴直笑:“这孩子…”
是啊,多孩子气的品味,要?是在家里,长?辈们都?在,哪论得到她点戏。即便是逢十的生辰上,给小寿星一点儿优容,也不叫演这种?的,小子丫头们倒看得嘻嘻哈哈了,他?们这些?爷娘叔婶的一边儿呆坐着不成?
可如今不同了,就依她吧。
谢夫人说好,地心站着的宫人忙去传话。少?顷,五六个皮影艺人进门来给仪贞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