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模样也甜。恰如没长苦芯儿?的鲜莲子,清新脆生的无一处不合意。
皇帝有点抑制不住,弯下腰去?,在她?微扬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随即强装得若无其事,大步走?了?。
仪贞大惊失色,红着脸看着他走?远了?,方才迟愣愣地摸了?摸嘴唇:昨儿?晚上嘬得狠了?,现?今还没完全消肿,丝丝的疼,这倒是其次的——她?没漱口?呢!
所幸他没往里探,不过蜻蜓点水的一记。仪贞到底没心思睡回笼觉了?,亡羊补牢地起身?让人取猪鬃牙刷儿?和牙粉,势必要擦出吐气如兰来。
实则宫里面历来讲究这些,饮食上亦留神,真是一睁眼没洗漱的时候,嘴里也不会有什么味儿?。仪贞无非是在天仙儿?似的人面前,不甘太落下风罢了?。
送牙具进来的是慧慧。她?昨儿?见着这含象殿里连个宫女儿?都没有,怕仪贞不方便,特意留下了?,谁知这时候进来,但见仪贞寝衣穿得齐齐整整,一眼就知什么也没发生。
着实叫人哭笑不得。含象殿里没有宫女的住处,孙锦舟听见说?她?来,陪着在茶水房里坐了?一夜。二人对灯闲话,说?起寝殿那二位,一个傲一个呆,不知道多早晚能成事儿?。
慧慧当即便啐了?他一口?:“你自己作死,别?捎带着我!”孙锦舟知道她?和皇后贴着心,忙不迭地围着人说?了?一筐甜言蜜语,什么肉麻来什么,总算把人哄消了?气儿?。
这会子又不免感慨:姻缘这事上,真没个准法可循。像自己,不还跟了?个太监?
伺候着仪贞梳洗打扮过,两?人结伴儿?回猗兰殿去?,仪贞尚说?:“早膳别?吃甜的了?,有沉香熟水没有?檀香或者速香也使得。”
她?其实不太爱喝这些木香味儿?重的饮子,今儿?突然转了?性,还是因为…皇帝嘴里有股鸡舌香的味道。
慧慧不懂自家主子琢磨着吃食怎么也能害起臊来,一个趔趄险些崴了?脚,连忙把人给搀紧些,小心留神地回了?自己宫里。
猗兰殿里沉香、速香都是现?成的,这饮子做起来也不难。仪贞垫巴了?两?口?椒盐酥,就来看蒲桃焙香。
她?选的是一只小香炉,将?两?块沉香放在上头,慢慢烘着,直到看见淡淡的轻烟逸出来,便拿一个口?径恰好合榫的茶瓶倒扣上去?,等香燃完,香气便尽数收进瓶中了?。
这时候将?另一座炉子上的滚水提来,冲入其中,沉香熟水便做成了?。
仪贞接过蒲桃斟来的一盏,先赞了?一句风雅,而后细品了?品,仍旧喝不惯。
她?老?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眼下四五双眼睛盯着她?,叫她?怎么评价:不像陛下那个味儿?,她?喝不下啦?谢家的脸已经不够她?丢了?,要连李家的一道儿?饶上?
正在这么进退两?难的褃节儿?下,外头有人来通禀:武婕妤来请安了?。
仪贞从没像今天这么待见过武婕妤,立马让传,一面笑道:“婕妤来得巧,也请她?尝一尝。”
武婕妤万万没想到,能受猗兰殿这般热忱的招待,来时那点儿?犹豫消了?不少,定下心来,给仪贞行?了?礼,告坐接着茶,说?:“今日是六月六,晒衣翻经猫狗洗浴。妾想着午后暖和了?,也给玉团儿?洗一洗,娘娘若愿赏脸来瞧个有趣儿?,妾好将?贵妃一并请了?…”
玉团儿?便是她?养的那只淘气猫,前番扯散了?贵妃的“雨霖铃”,当时没个说?法儿?,后来武婕妤又听说?贵妃竟然吐了?血,又养了?这几日,到底过意不去?。没脸径直上华萼楼去?,先来试试能不能借仪贞的情面。
仪贞忖了?忖,照太医的说?法,沐昭昭年轻,并没伤着根本,静养固然要紧,时气好的季节也该多到外头活动活动,心里方能开阔些。
她?自己是很眼馋这些小猫小狗的,碍于谢夫人怕圆毛,家里自来不曾养过。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肯去?看看——就不知贵妃怕不怕。
便让珊珊去?华萼楼传个话,又对武婕妤说?:“你要请她?,总得拿出诚意来。且等着我这儿?的准信,她?若是答应呢,你再亲自去?一趟,两?边儿?的面子也都顾到了?。”
武婕妤感激不尽地答应下来。
沐昭昭原也不是个主动与人为恶的性格,更兼认为无益再多个人为区区小物?挂心,当即应了?邀。
于是将?苏婕妤、淳婕妤也请上,后宫里人不多,落下谁都不好,大家究竟又没什么隔阂,交情浅不怕,多在一块儿?玩几回就深了?。
苏婕妤与淳婕妤现?下一起住在长禧宫,仪贞便约了?沐贵妃同行?,见贵妃气色不错,索性不乘辇,两?人慢慢走?到武婕妤的明舒阁。
明舒阁也是个以精巧取胜的所在,没有花园子,只堂前栽了?几树芭蕉,挡住了?炎阳赤日。武婕妤身?边的两?三个宫女就把玉团儿?专用的澡盆放在此?处,一面将?热水往里倒,一面将?猫哄着送进去?。
仪贞早听人说?过,猫儿?怕洗澡,如今一见,才知道怕也有不同,有哀叫连连的,也有玉团儿?这等连踩水带喵喵斥骂的。
武婕妤立在檐下,笑得前俯后仰,泪花儿?都出来了?;苏婕妤蹙着眉,不懂有何可笑之处,淳婕妤依旧一脸肃容,心思分明不在这上头;仪贞留意着沐昭昭的神情,见她?亦会心一笑,总算放下心来。
要是皇帝也能来就好了?。仪贞这时候倒不再非得把他俩凑成双不可,无非觉得这样明媚的时令,顽猫美景都甚是可爱,一群人载笑载言,不需要意义深远,也无关大计大业,仅仅是此?般快意地,活着。
“…众卿家以为如何?”皇帝端坐在太极殿髹金雕龙椅中,气定神闲地问道。
当皇帝不但劳心费神,且是个体力活儿?。旁的不提,单说?这御门听政,文武百官能从殿内列到丹陛外,不是个个都有资格与他对话,可天子纶音,至少不能听起来中气不足。
在高亢与从容之间,有的是文章可作。
殿上此?刻议的,是大将?军谢恺豫的封爵事宜。
皇后之父封伯爵,这是合乎祖制的;若皇帝爱重,或者皇后于社稷传承有功,封侯乃至封公,也不是没有商榷的余地。
这种天上掉馅饼儿?的美事只有一样不足:既然得了?爵位,兵权自该放一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