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共依偎
事情是腊月初八这日发生的。
第一束日光落在屋脊,新雪初化,龙可羡换了只新书袋,踩着小麂皮靴子,是年内最后一天上书塾。
她是从阿勒屋里出来的,一阵风似的卷在前边,头发还没梳,乱糟糟地簇着脑门顶上两个旋儿。
阿勒跟在后头,脸色不太好——这小东西,半夜卷他被子!
话要从日前龙可羡踹的那脚门槛开始说起,阿勒顶着张黑眼眶黑脸,也踹了脚门槛,那薄薄的一道槛当即身负重伤,不过扛了短短两日便四分五裂。照老人家的道理,屋里动土修葺时是不宜住人的。
府里空出来的屋子不多,大伽正屋里堆满经卷,后院一排是下人屋,住哪里都不合适,那会儿龙可羡还不知道此事,老仆和侍女商议着,带二姑娘去庄子里玩两日,阿勒却说:“住我屋。”
说来是奇怪的,仿佛吵归吵,打归打,要阿勒看着小炮仗被丢到庄子里就是不行,诚然也讲不上是丢,但他就是不得劲儿。
讲完这仨字,阿勒紧跟着补了一句,“别说是我的意思啊。”
这别扭劲儿。
当夜,龙可羡抱着小毯子,不明所以地站在阿勒屋里,听阿勒一板一眼地训话讲规矩——
“不准磨牙打呼流口水。”
“不准碰屋里的物件儿。”
“不准光脚在地毯上踩。”
规矩讲了一箩筐,龙可羡看似听得全神贯注,实则眼里早就放空了,阿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但他事先讲好规矩,为的只是待龙可羡犯了错,有个由头收拾她,他惯常喜欢事事掌控主导。
屋里没有下人,阿勒抱出被褥,垒在榻上,要龙可羡自己去睡。
刚开始还好好儿的,阿勒侧耳听着,龙可羡在榻上窸窸窣窣,摸了会儿枕头,又坐起来玩了会儿,还趿着鞋喝了口水,便再没有动静,他心说还算老实。
谁知道梆子刚响了两声,床边就摸来个人。
龙可羡卷着小毯子,先在他头顶挥了挥手,见他没醒,便轻手轻脚从他身上爬过去。
阿勒:“……”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了!
龙可羡自觉做得很隐蔽,把小毯子往里一扔,钻进被窝,挨着他后背,蹭了蹭脸,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整套动作不足十息。
窗外飘起雪花时,她跳下榻,雪花打过几个旋儿,在地上洇出暗灰色时,她上了床。存在感还是很强,只是从隔着帘的,变成了贴着背的。
“??”这般自然吗!阿勒简直想掀被,后边便贴来道凉意。
她好像知道阿勒不爱人同睡,但又实在冷得很,自己的小毯子没热度,于是钻进被窝了,也只敢把脸蹭上来挨着他。
静默片刻,阿勒睁开了眼,盯住窗纸,不耐烦地听着呼吸声。
待她睡着,轻轻地转了个身,在昏光里看到龙可羡缩得跟虾米似的,手握成团,还有点打哆嗦,他伸手探过去。
这怎么,冷得像坨冰!
他骂了句笨球,也不知道平时自个儿怎么睡的,便把那两坨冰手摊开,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贴在肚子上。
“……”倒吸口凉气。
龙可羡困巴巴的,在睡梦中寻着热源,往前贴得更紧了,把一团小小的身子都挨了上来,手贴不住,自然地蜷成小拳头。
烦死了。阿勒只能微微曲腿,把她粗暴地塞进怀里,幸而没醒。
睡到后半夜,她又嫌热,一骨碌滚到床里侧去,结果被床褥冰着,再一骨碌滚回来。
鹅黄色的被褥里,总能看见一团小东西滚来滚去。
睡相还能再差点吗?
阿勒皱着眉头,烦得要命,干脆也往床里挪,把她困在窄窄的里侧,如果忽视她踢来踢去的小腿,也算睡得安稳。
为了不让阿勒发现,龙可羡日日都起得比他早,要抱着小毯子,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下去,坐在光洁如新平平整整的榻上打哈欠。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阿勒也日日都闭着眼,夜里,等那软乎的冰凉的小东西贴上来,白日,再忍着她笨手笨脚地爬出去。
有时候隔着被褥,龙可羡迷迷瞪瞪,摸不准阿勒的身子在哪儿,踩了他三四脚,才心惊胆战地落地,还要故作聪明地掀掀他的眼皮,确认他没有被踩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