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背后的原因也好推算,顾衍要下江宁做什么,她猜是为了整肃两江世家,解决税赋案,陆于渊恰恰掌着渭国世家,对世家的心思一摸一个准。
那么拖延他们些许时日,给江宁世家支几个昏招,扰顾衍心神,让顾衍不悦,切切实实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至于常莹,辛越不觉得陆于渊会派人来杀她,常莹可能是自己跳出来的,一颗有了自己心思的棋子,但她给了常莹一道台阶,常莹脾气硬得很,不屑于接,但也没见着顾衍的面,所以这人究竟想做什么,无从得知。
陆于渊此人,坏得坦荡又嚣张,行事愈发不加遮掩,要对付他,只有两个法子:
一,像顾衍一样,对方千招万变,他以绝对的力量重拳出击,一路打下江宁;
二,像她这样,陆于渊怎么想,她便反着拆招,走一个奇诡刁钻的路数,让对方自以为掌控棋局,其实她已经暗渡陈仓,溜之大吉。
如今,她的优势便是,对方还以为自己在同顾侯爷对弈,但己方棋手早就悄悄换了人。
果然,他们离去后没两个时辰,客栈中迎来一支贩茶的商队。
为首的大胡子当家左右环顾了一下客栈大堂,似无意道:“冷清得很啊!”
小二正给众人倒茶水,闻言也甚是苦恼:“每年到这个时候,山路湿泞,小店生意就难做呀。”
大胡子当家眼里透出精光:“可不是,还是走水路省心些,小兄弟近日可有见着什么车队经过?”
小二:“早些时候才有一伙客人离去。”
当家道:“哦?不知是些什么人?”
小二挠着脑袋:“一队镖队护送着两个公子。”
“哦……”那当家似是有些失望,又不死心地问了一下,“可有见着一男一女带着家仆侍从往这过的?”
“不曾。”
片刻后,一队人继续上马南行,小二站在门口,捧着一块银锭子咧得嘴都合不拢,绕到柜台后头谢财神去了。
大胡子当家同旁边一山羊须男子商量:“老彭,依你看,这镖队有没有问题?”
山羊须男子捏着下巴,“不像咱们要找的,那小二说的是两个男子,又是镖队护送。”
“是啊,这几日阴雨连绵的,又是鸟不拉屎的山路,那二位金尊玉贵,哪真能走这,走吧走吧,回去复命去。”
……
很可惜,他们口中金尊玉贵的其实只有一位,这一位确实挑剔万分,脾气硬又烈,能打的绝对不避着,但如今生着病,肩上大旗被鬼灵精怪的另一位挑走了。
选了一条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的路,在鸟不拉屎的山间小道上一路疾行,在第三日黄昏时来到一下一座小镇,来阳镇。
来阳镇背山靠水,是四条河流汇经之处,北通官道,南入曲横江,入了曲横江便算是南方了。
此处是南北往来的重要枢纽点,故而渡口修得极大,极有排场,大大小小的货船在此卸货、集散,客船也常在此处稍歇,附近衍生了许多店铺摊子,热闹非凡。
照理说,这般人流密集之处,不适合他们掩藏行踪,但辛越一番安排,瞒天过海,假身在身后二百里的平阳镇,真身已经到了来阳,此番打的又是一个出人意料的设计。
此时雨歇雾散,天幕深蓝,远处日头西坠,打鱼人停舟摆棹,来阳渡口人流如织。
江面上停着数十条客船商船,正中间一条二层楼船最是惹眼,披红挂彩,雕栏画栱,船身雕镌水兽飞云,舱口缀着六角铃铛,早春的风一拂,窗口的红粉轻纱随风舞起,在夕阳余辉下宛如一捧烟霞。
与一旁灰扑扑的客船相比,当真是花里胡哨,张扬无比。
顾衍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甲板,到内置木梯中踏上二楼船舱。
忍了半日,到舱中坐下了才问:“阿越,会否有些许高调张扬?”
辛越从门口接过长亭去买的果子小食,一样样摆出来,有越梅、滴酥、炙鹿肉、金丝梅。
边摆边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此言差矣。”
她拉着顾衍往窗口处去,扒拉开一道窗户缝,此处视野极佳。
日头完全坠了下去,天穹由深蓝变为浓黑,码头行约百丈的石道左右树着火把,可以看到行色匆匆的船商、靠在沙袋上歇息的工人、不远处高声叫卖的摊贩。
她指出去:“做个假设,一是,若我的障眼法瞒过了陆家人,那我们此时于来阳登船走水路往前,他们定追不上;二是,若没有瞒过陆家人,他们必定知道我们往陆路走了,届时大波人马往山林官道中搜寻,我们再乘船,短时间内他们反应不过来呀。”
辛越边说边思索,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说完啄了啄顾衍下巴,“你说有没有道理。”
顾衍沉吟:“嗯,我的意思其实是……或许不必乘一条花船。”
“……”辛越眼眸在船舱内令人浮想联翩的纱帐红烛中扫过。
她当时对长亭的吩咐是:找一条最好的船到来阳的码头等着,听好了,要最豪阔、最奢|靡的,本夫人要包了你们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