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笑了?一下,或许是因同病相怜、遭逢类似的?缘故,谈了?几?句话之后,封墨对太子?妃生了?亲近之感,不再谦恭疏离。
“这些年,我一直被父母寄养于天?水。天?水离长安并无多远,父母身体康健,每隔几?个月,便会来天?水陪我住上一段时日,我自小便不觉得父母离得很远。吃饭穿衣都是父母教的?,枪法?兵略,也是父亲手把手传授,所?以?,自然不存膈膜。”
他向太子?妃解释着,并添了?一些细节。
每到夏至,阿耶过来,带他下河捉鱼,父子?俩背着鱼篓,将吃不完的?活鱼沿街叫卖,冬天?来临,阿娘亲手缝制的?衣衫总不可少,他个头?窜得快,每年都要换新的?衣衫,一件一件,都是阿娘亲手做的?,学?武时擦破的?洞,也是母亲一针一线地缝合。
母亲最会煲鱼头?汤,她烹饪的?汤,鲜美可口?,从来没有半点腥气,是他与阿耶的?最爱。
除了?他的?身上衣,阿耶身上的?全副行头?,也都少不了?母亲的?手笔。
父亲一生钟情?母亲,不纳妾室,知母亲生产后体质下降,也不再另外生养。
他们一家人,从来都不觉得与旁人的?家庭有何不同,他们平凡、简单、快活,只要安闲自在,便仿佛十七年前那件事从来不曾存在过。
那也几?乎,是师暄妍梦中场景。
是她敢梦,却不敢想的?人生。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还可以?这样。
所?以?,她被放在洛阳江家,十几?年没有等到一句父母的?问候,也不见他们来看过她一回,更不曾得到母亲亲手做的?衣物?,亲手煲的?汤,是因为——
她真的?被抛弃了?。
一切虽有因由?,可却怪不着他人,是师家父母天?性?如此凉薄,他们对子?女本就谈不上关爱,即使她自小长于侯府,那境遇,怕也好不了?多少。
她固然如此,就连为家门增添荣光的?师旭明,也因师远道?的?雄心而被逼迫着与陌生之人联姻,为此他们戕害了?他心爱的?娘子?,害他远走南地,多年不归。
补充这些细节,是封墨故意的?。
他喋喋不休地说完之后,观摩着太子?妃似入了?迷的?反应,见太子?妃目光中一会羡慕,一会茫然,一会自嘲,封墨便闭了?口?。
凉风拂在身上,有些冷意,衣衫下,她的?身子?轻轻发着抖。
师暄妍伸出手,将鬓边的?一绺碎发往耳后绕了?绕,低声道?谢:“多谢你,解我心中多年疑惑。我可否再多问一句。”
封墨道?:“太子?妃但?问无妨。”
师暄妍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道?:“你可曾,怨过太子?殿下?”
顿了?一下,师暄妍沉吟着,附加了?一个细节:“怨过,哪怕一分一厘?”
只有一厘怨恨也好。
至少,显得她不是那么孤独而可笑。
可事实偏偏就是,封墨神情?郑重,缓缓摇头?。
“为何?”师暄妍惶惑。
封墨知道?了?太子?妃的?来意,他和颜悦色地道?:“末将并未因当年妖道?之祸,感受到人间的?艰酸,父母朋友我尽有,不过是不能于长安长大而已。故此,我从来不曾心头?有恨。末将与太子?殿下,名为君臣,实为知己之交,殿下乃臣之好友,如曾有怨,何至于斯。”
师暄妍虽懂,却又不懂,或许封墨天?性?开朗,又未曾经受苦楚,心性?弥坚,屹如磐石,所?以?不曾动摇吧。
封墨虾了?虾腰:“末将以?为,即便应当有怨,此事也非殿下之过。殿下当年,只是一个三岁幼童,一个人细想幼年,只怕都记不得三岁那时的?事了?,他当年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怎知长安城出了?这个妖道?,非要为此迁怒,对殿下是不公?平的?。”
师暄妍的?瞳孔,仿佛日光下的?溪水,因他这句话,激烈地摇晃起来。
“那圣人呢,你也不曾怨?”
“不敢,”封墨道?,“末将也不曾怨。圣人爱子?情?深,所?以?受谶言所?裹挟,虽是过失,却发乎于情?,臣既不敢责怪,也不忍心责怪。”
那逝去?的?十七年,对封墨而言,如弹指一挥间。
他的?童年完整无损,他平安健全、安乐无忧地长到了?十七岁,受陛下赏识,得太子?重用,人生轨迹,似乎并未因此产生过偏差。
师暄妍想,自己与封墨的?分歧,症结不在于圣人与太子?,原来是在于师远道?与江夫人。
她明白了?。
宁恪与封墨相交、熟识,了?解封墨的?一切,也知晓,封墨从来不曾因为那件旧事与他怀有怨怼。
所?以?起初,当她说出,她恨他时,宁恪才会觉得受了?冤枉。
是啊,不只有封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