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不能被带走。
病床车出了电梯,走上一条空旷的通道,直接通向康复中心隐蔽的后门,门外停着一辆玻璃漆黑的商务车,车门敞开,等着往上放人。
推床的宋医生不耐烦道:“啧,两个人,比单独一个看不见听不见的麻烦太多了,不一起带走还怕误事,这样报酬最少也得翻倍,我冒着这么大的险,要不是看在他——”
她声音略微远了一点,跟另一个推床的走去车边,看里面的空间,是准备收起两个碍事的座椅,好把她们当货物塞进去,避人耳目。
唐遥找准机会,突然睁开眼,猛地翻身下去,动作却放得极轻,一把扣住云织手腕,想把她抱下来,意外发现云织几乎跟她同步,也利落地起身。
她用最快速度在唐遥手心划了个数字四。
唐遥懵了一下,脑筋拼命转,如有神助地明白过来,是秦家四叔,秦震的人!
她们来的时候就傍晚了,现在看天色大概过了还不到一个小时,远远没到正常治疗结束的时间,秦砚北做了那么严密的防护,也不会想到诊室里还有暗道,他考虑得再缜密,也预料不到会出事。
唐遥深吸口气。
这次换她来救织织,她来赎上次的罪。
唐遥伏低身体,攥着云织,捏她手指暗示让她跟紧,随即抓住宋医生两个人距离最远,都关注着车里的短暂空档,出其不意贴着边向外跑。
走廊两侧没房间,躲不了,往回跑更不现实,天知道里面还有几个同谋,何况外面天已经黑了,就算后院有几盏路灯,也不那么亮,只够照亮一团一团的小范围,而且目之所及就能看到,通过这片花园就是康复中心的另一扇大门,只要能出去,外面车水马龙店铺林立,自然难抓。
云织虽然视听有障碍,但高度配合,马上跟着唐遥的节奏,尽一切努力往外跑,夜晚寒凉的风涌进肺里。
砚北就是担心出门不安全有意外,走之前特意给了她带定位的手机,但现在不在身上了,肯定被故意留在诊室里,唐遥的也不会在,联系不了外界,只能等出去再说。
事实上两个人再小心也有动静,没跑几步就已经被宋医生发现,唐遥敏捷地拉着云织在花园各种造型的高大绿植间狂奔。
反正车进不来,谁都只能靠脚来跑,她可从小学起就是短跑冠军,就不信不能帮织织一次。
听着后面追逐咒骂的声音,宋医生似乎叫来了人,包围圈只会继续增大,唐遥盯着前面的大门,越来越觉得无望,忽然想到办法。
她边跑边找到一棵树暂时遮掩身体,飞快扯掉云织的长风衣,粗略罩在她自己背上,袖子绑在身前,再把帽子扣上。
织织太瘦了,只要风衣在她背上被风鼓起来,趁着夜色,就会很像她背着一个人在逃,而且织织这件外套够长,是酒红色,也足够显眼。
唐遥深吸口气,在云织手心里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接着故意跑到完全没有光的最黑处,把云织推到里面,随后用力按按她,一刻不停地背着那件衣服,飞快往大门冲过去。
云织没能拽住唐遥的指尖,而手心里那个符号,是以前一起住宿舍的时候开玩笑约定过的,分头行动的意思。
唐遥相信她,以她目前仅有的视力能出得去。
她心脏狂跳,要蹦出喉咙,身体本能地要跟上去不让唐遥冒险,但理智告诉她,她现在的情况是个拖累,继续互相保护,只会连累唐遥。
云织脊背死死靠住墙,捂嘴屏住呼吸,让自己彻底藏进绿植的黑影里,看着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在前面经过,去追那个合二为一的身影。
在那些轮廓都走光,完全恢复平静后,她重重喘气,极力睁眼看着前方,深一脚浅一脚地抓紧往外跑。
整个康复中心都是不安全的,她必须出去。
光线太暗,云织行动艰难,挑最黑的路线,勉力辨认着大门的方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时,腿忽然被一只毛绒绒的身体绊到。
她吓得浑身发冷,随即意识到好像是只白色猫咪,小猫似乎眷恋她身上长年养猫的气息,流连几步才往前跑,跑出一段后,又继续停下来回身看她。
云织能认出猫的身形,鬼使神差做出决定,跟上它的方向。
小猫熟练而灵活走了一个完全没人的小侧门,一路跑进不远处巷子里的一家猫咖馆,云织跌撞追着它,喘息着按到门上,看见里面的光亮一把推开,暖意扑面,里面猫咪一群,客人也好几桌,同时扭头看她。
云织扑到吧台边,抓住迎上来的老板,拉着对方手臂快速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见对方没反应,她急忙做出打电话的动作,又重新写了一遍,眼睛胭红。
老板这才懂了,安慰地怕拍她,把她领到里面坐下,围了条毯子,接着给这个号码拨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老板忙说:“有个巨漂亮的大美人在我这儿,是你家里人吗,应该是生病了,麻烦过来接她,地址是——”
听筒里咆哮着打断:“什么大美人?就她?还生病?你瞎吧!不就是吵架嘛,她爱跑哪跑哪,老子才不去!”
老板尴尬地被对方挂了电话,挠了挠头,又让云织重新写了一遍号码,跟他打过的对照,没错啊。
他不信邪,再打一遍,这次对方直接破口大骂。
老板窝着火,也不忍心告诉云织实情,只能安慰她对方就快来了,准备让她先休息,晚点等那边气消了他再打一次-
秦砚北在车里盯着电脑屏幕,秦震的人已经处理掉了,医生被带到安排好的地方,等织织再好一点,他可以带她走的时候,就能回去面对面问清楚当年的事。
但说不清原因,他一直不安,心里像被洒满钢针,一刻不停地隐秘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