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和殿到承乾殿的路程不远,戚长璟一路大步前行,厚重的龙衮被寒风挂的猎猎作响。
冕旒剧烈地摇晃着,戚长璟手臂一伸,“哐当”一下猛地推开了大门,大踏步冲进去。
“玉奴!”
床边站着的张太医扭身看向戚长璟,脸色发暗,随即沉沉地摇了摇头。
殿内一片死寂。
戚长璟扒开围在床边的宫女太医,入目便是半睁着眼睛、面如银纸的时佑安。
“玉奴……”
他伸手要去摸,却控制不住手的颤抖,只能这样半悬空着看着时佑安。
他不敢摸。
时佑安在床上躺了许久,本就形销骨立,如今一睁开眼,更显得消瘦的脸颊又窄又小,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抬眼看见戚长璟,嘴角挤出一个乖乖的笑,被子里的手挣扎着伸出来,缓缓握住了戚长璟悬在半空的手掌。
只是一握,戚长璟差点落下泪来。
太瘦了,怎么会这样瘦?
手臂上的血肉早已被病气折磨的消失殆尽,戚长璟恍然还以为自己握住的是一个骨头撑起来的皮囊,细弱易折,仿佛微微用力就可以折断。
时佑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方从梦中醒来,四肢却轻盈无比,眼前也一片澄净。
“陛下……”时佑安声音细细地唤了戚长璟一声,紧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戚长璟急切地抚摸他的后背为他顺气,嘴里凌乱而匆忙地哄着,全然无天子仪容:“别说话……别说话……”
然而这一咳嗽便停不下来了,时佑安蜷缩着,手心紧紧抓着戚长璟的手指,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咳嗽,仿佛扯着五脏六腑一般发出让人心惊的声音。
脊骨隔着皮肉在戚长璟的掌心下颤抖。
戚长璟清晰地意识到生命正在手中流逝。
“朕来换、我来换、”戚长璟死死抓着时佑安的手,仿佛用这种方法可以透过躯体抓紧他即将消逝的生命,“用我的命换玉奴的命、我愿意——”
他字字泣血,声音嘶哑可怖,着了魔一般一遍一遍地重复。
“陛下!”
殿内的其余人皆是听到了戚长璟这般大不吉利的话,一个个撩起衣摆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
他们哀求戚长璟,哀求圣上不要再诅咒自己的龙体,可戚长璟置若罔闻,只是拢着时佑安的手,眼睛带着血色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纪得全跪行到戚长璟身侧,拽着龙衮的衣角苦苦求他住口,心底却一片绝望。
如今郡王殿下只是病危,圣上已然疯魔至此,倘若、倘若他日殿下薨毙,圣上岂非要随之而去?
有人一脚踹开了大门。
随着门“彭”的一声巨响,戚长珩急急喊了一句:
“闵先生来了!”
错目之间,一身秾蓝素长袍的闵先生裹挟着千里的寒风跨门而入。
他全然无视身侧的帝王,手指一探便摸上了时佑安的手腕。
在众人的屏息瞩目中,闵先生眉眼微敛,下一刻便随手拿起了太医放在桌子上的长针,手指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到时佑安的头顶。
“闭目。”
时佑安抖了抖睫毛,正要听闵先生的话闭上眼睛,胸口却忽然翻起一阵滔天的恶心。
他止住了咳嗽,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作者有话说:
古人相信“祸从口出”,所以戚娃子说换命才让大家很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