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真的?这么?懦弱吧?哪怕自己死在这里也不敢动手?其实杀人很简单,只要……”
“没错,我确实是不敢动手。不过这不是懦弱,而是警惕。”时清嘉打断了他的?话,她和他对视着,那双眼中却好像燃烧着平静的?火焰。
“杀人多简单啊。五岁的?孩子拿着刀都能取走成年人的?性命。可?是,只要动了手,我就再也回不去了。虽然你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可?只要你未经审判死在我手上,我就再也不是那个问心无愧的?自己,从今之后每次遇到不平之事,我都将面临自己良心的?拷问——我是不是已经变得和那些恶人一样?我还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们?”
时清嘉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一锤定?音:“你这样的?人,不配让我堕落。”
这一代的?诺亚怔怔和她对视着,她的?目光清澈平静,有?点像是那天晚上的?月光,透过玻璃照着蜷缩在床上发抖的?他。
那一天是他的?十九岁生?日,也是没有?父母朋友在身边后的?第一个生?日。也正是那一天,他的?手上第一次沾了人命。
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可?想起?那人临死前的?目光,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还是恐惧地缩成一团。他一遍遍对自己说?着,这都是无奈之举,他杀的?是本来就该死的?人,等他彻底脱离方舟,就还是那个普通小康之家的?孩子,还能回到十二岁以前什么?都不知道?时的?日子。
窗外皎白的?月光就像是面前女人的?目光一样不带感情地审视着他,冷酷地嘲弄着他的?自欺欺人和懦弱。
后来他也正如同这人说?的?一样,手上沾染的?人命越来越多,也不再去区分?是不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他的?面具戴得太久了,已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哪怕他隐隐感觉到这样不对,也习惯了做那个虔诚而狂热、以他人的?性命和一个国家的?安全作为?自己踏脚石的?“诺亚”。
时清嘉不知道?他内心的?复杂波动,只是继续冷静补刀:“而且,你也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白莲花。要知道?,你所谓的?‘普通生?活’是建立在你父母不断出卖国家文物和机密换来的?巨额财富基础上的?。而当你知道?了这一切后,没想过去报警,反而是一边不痛不痒‘独自反抗’,一边继续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剥削着他人的?权益。你身上流着的?每一滴血都不配说?是无辜。骗骗自己得了,别真以为?能把别人也一起?骗了。”
这一刀又准又狠,几乎是直接捅破了男人心底藏得最深的?毒疮,黑臭的?脓水流淌出来,呛得他连反驳都找不到切入点。
地穴中变得非常安静。时清嘉也懒得说?话,确定?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之后,她选择暂时保存体?力,好在有?人来救援的?时候用来呼救。
“他们不会来找你的?。”诺亚阴郁地说?道?。
时清嘉当他在放屁。继续闭目养神。
“这座墓是公共墓区最不起?眼的?一座,而且在它的?旁边有?一扇可?以通往外面的?小门。我已经打开了那扇门的?锁。所以他们一定?会以为?你已经被带到外面了。”
时清嘉终于睁开了眼睛,用一种看蟑螂的?目光盯着他。
“那个女警察带着人去风林悦景寻找狙击手了对吧?他已经离开了,但是留下?了一些线索,这些线索会指向一个码头?,他们在那里可?以找到诺亚乘坐一艘私人货船离开的?证据。然后调查方向就会转向北非……”
“你有?病吧?”时清嘉终于把自己的?恶心说?出了口。
“不只是你有?病。你们这群人都有?病吧?方舟铺开那么?大一个摊子,结果你就用来完成你‘成为?一个普通人’的?愿望还有?跟我这个真正的?普通人较劲了。”时清嘉费解地看着他,“你们这么?恨我,难道?是觉得自己的?所有?不如意都是因为?你的?替代者半路爱上了我?”
他没有?回答,可?看着他的?眼神,时清嘉觉得自己不需要答案了。
有?的?人哪怕自己走到悬崖边跳下?去,也是要怪罪地球有?引力的?。没必要从道?德层面和这种人讲道?理?,只需要用法律的?铁拳让他们知道?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就好。
为?了省电,手电也被关掉了。一片黑暗里,时间的?流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为?了避免变成在禁闭室疯掉的?犯人,时清嘉尽量让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她想起?幼年爸爸还在时候的?,父母带她到游乐场过生?日。想起?还在北斗的?时候和沈伏峰是平生?杜晴一起?度过的?青春岁月。还想起?了妈妈的?病现在已经好了,上次还兴致勃勃说?要和她一起?去探险一次……
还有?陆杳。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从母亲生?病好友去世之后,遇到陆杳似乎是她人生?转折的?开始。
遇到他之后,她的?直播事业渐渐走上正轨,妈妈的?病遇到了好的?医生?开始好转,当年害死好友的?那些人也一个个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哪怕是这其中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也一直站在她身边。
他一直在那里。
陆杳在她这惊心动魄的?两年中,存在感甚至还没有?那个藏在暗处的?诺亚高,可?当她回忆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一路上点点滴滴到处都是他存在的?痕迹。跟在她身边的?那一行脚印并不深刻,可?却始终踉踉跄跄跟着,走过了山腰,走上了山脊,现在正陪着她朝峰顶进?发。
他本来也应该是在自己的?领域光芒万丈的?人,可?却收敛了一身的?少年意气?,把自己的?一身光芒收进?玻璃罩里,小心翼翼举着为?她照亮前路,只希望她能走得顺一点,再顺一点。
虽然总有?人批判为?了爱情丧失自我的?人,可?却没人注意到在这种爱情中享受牺牲的?危险——这种感情太过温柔,它无处不在地将你妥帖呵护着,再独立的?人也会在这种呵护中沉醉。等到需要独立面对真正危险的?时候,才会在自己曾经习惯的?风刀霜剑里感觉到严寒。
时清嘉现在就突然有?些想念陆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