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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八年,丞相府门口?,一架马车缓缓驶来。车辙停歇,侍女上前唤道:“夫人,小姐,丞相府到?了?。”
说罢,她上前掀开卷帘。
入目是一位年轻女子,体态端庄,温婉从容,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约莫是七八岁的模样。她轻轻拍了?拍孩子后背,说:“暄暄,到?外祖家喽。”
颠簸了?一路,云暄从半梦半醒中睁开双眼,软乎乎地问:“阿娘,以后我们都住在这里了?吗?”
妇人柔声道:“是啊,暄暄。爹爹走了?,只留下我们母女两相依为命,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外祖家。”
云暄眼眶湿漉漉的,“娘亲,我想回去。”
妇人厉声道:“回去作甚!拿着那点儿?死人钱一辈子出不了?头吗?”
她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宽慰道:“暄暄啊,你打小便聪明,阿娘舍不得让你窝在那种小地方庸庸碌碌过完一生,最后挑一个小门小户嫁了?。”
“在外祖家,你能去最好的书院,遇上全天下一等一的夫子,平日?里打交道的也是些王公贵族,富家千金,懂吗?”
云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都听娘亲的。”
云暄父亲是工部侍郎,奉天子命举家搬往京郊,负责皇陵修建一事。但先前遇上汛期,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山体滑坡,皇陵塌陷,父亲也因公殉职。
天子体恤,追赠官职,又托人好生照顾她们母女。外祖更?是扬言,说过了?孝期便要将她们接回相府。
两人下了?车,相府门前冷落,侍女小声嘀咕:“都提前支会了?,也没个人出来相迎。”
京城萧家是百年望族,人丁兴盛,萧丞相少年时?便极为风流,妻妾成群,母亲是所有庶女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先去拜见老夫人。”
她吩咐下人搬好行礼,拉着云暄去了?北苑。
这会儿?刚过了?晌午,老夫人抱着孙儿?,在庭院中听一曲折子戏。周围环绕了?不少贵夫人,娘亲说,那些是她伯伯叔叔的妻子,见了?只管叫夫人便是。
云暄点了?点头。她们来到?老夫人身?前,下腰行礼,“问夫人安。”
老夫人看着母亲,有些疑惑,一旁的嬷嬷提醒道:“是孀居的六姑娘,丞相派人接她们母女回相府住了?。”
母亲推了?推云暄,云暄便脆生生唤了?句:“外祖母。”
“哎。”老夫人打量着她,许是觉得有些讨喜,笑道:“可是暄姐儿??”
娘亲弓着身?子,回道:“是,难为老夫人还记得。”
老夫人又连连夸道:“多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还是六丫头养得好呀,暄姐儿?这一瞧浑身?都是书卷气,文文静静的,不像她那些表兄妹,一个个都顽皮得很。”
母亲谦虚道:“老夫人过奖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感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舟车劳顿,带孩子好生安歇吧。”
“是,谢老夫人。”
云暄跟在母亲身?后,快步离开。期间路过某个男孩,他偷偷朝云暄脚跟扔了?块石子,吸引她的注意。
待云暄转身?看去,只见一张极为丑陋的鬼脸,小男孩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重复道:“浑身?都是书卷气,不像我们,都顽皮得很!略略略~”
他身?旁的红衣少女双手抱胸,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比萧兰生还能装。”
云暄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谁是萧兰生。有时?候,小孩子的恶意,总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
这时?,一个身?穿鹅黄襦裙的小女孩站了?出来,替云暄小声辩驳,“兰恩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只是性子有些内敛罢了?。”
萧兰恩气鼓鼓地掐着腰,“我爱怎么说便怎么说,萧卿隐你少管闲事!”
云暄无奈地摇了?摇头,懒得理会他们。
母女俩来到?一座偏远的院落,院子里长满杂草,窗台上也积了?许久的灰,老嬷嬷说:“夫人小姐来得突然,这一时?间匀不出人手打扫,还望暂且将就将就。”
母亲淡淡一笑,“无碍。”
又与云暄说道:“未出嫁前我便住在这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只可惜物是人非。”
她只能与侍女亲自动手,收拾好各个角落。晚间吃饭时?,侍女从厨房带回来餐盒,有些唉声叹气的,抱怨道:“这些人尽会看人下菜碟,我塞了?不少银子打点,才答应以后给我们院留些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