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那好赌爹——昌平帝此时并不知晓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正在外头信口雌黄。
淮阴侯从临淄接到命令后立刻坐上马车,前往京城,但年岁虚弱到底耗费时间。
比起前朝初始时大兴佛教,后来武宗灭佛,大安朝对佛道两家并无明面上的尊崇偏好,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淮阴侯的观星阁也透露着雪洞一般的简朴。
甚至什么都没有供奉,高高的桌案上只有博山炉燃烧着倒流香。
“渐。”淮阴侯垂眸。
“风山渐,上上卦。”
“陛下,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即便身居高位,也有念念不可得之物,而如今便是太子殿下逢雨化龙之机。”
年老的长者拥有着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眸,如同经过岁月酿造的醇酒,浓厚和柔,使人随着她的话语开始宁静。
大安朝开国后分封功臣良将,共册八位开国国公,十二位开国侯,世袭罔替。
但随着经历太祖皇帝逝世,带走了两个国公和三个侯爷,昌平帝的时代也只剩下寥寥几位。
而这位善于占卜,精通阴阳八卦的淮阴侯一脉偏爱真龙天子,自开国以来便偏安一隅。
一生最声势浩大之事便是最初的淮阴侯身为前朝国师,断言还未曾入主中原的太祖皇帝为天命所归,保了这一脉的永垂不朽。
这一位淮阴侯自皇太子出生之日便断言:启明之星。
皇太子失踪一事太过离奇,又不能轻易动摇国本大动干戈,请有卜算之能的淮阴侯入京,已经昌平帝想到的最不引起动荡的举措。
“他是安全的,对吗?”
大殿空旷,寂静无声,倒流香的烟圈徐徐上升,如云似雾。
“旅卦。”
下下卦。
淮安侯轻笑:“陛下,既然早在一开始便已经选定了刀与磨刀石,又何必计较刀会否折断?”
长子为王,次子为嫡,本就注定争斗。
若再往前追溯,乔皇后为太祖皇帝发妻,三个儿子在战场上接连逝世,汤贵妃凭借世家出身,不声不响摘了果子,诞下如今的昌平帝。
乔汤两家皆为外戚,可新仇旧恨本就鲜血淋漓,更何况皇位倾轧你死我活,太子这一遭本就不寻常。
外头太阳高悬,可在淮阴侯那温润的眼眸中却带着彻骨的冰冷:“刀断了,磨刀石便没用。”
“换一把新刀就够了。”
两人四目相对,昌平帝久久无言,他知晓这话是他原先心中所想。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身为皇帝,皇室那一代仅剩的血脉自然对孩子之事上认为十拿九稳。
他在此之前始终认为从前种种皆是汤家以南王自作主张,而非南王有谋害血亲之心。
“当然,若是陛下不信,可以再宣召僧人进宫。”淮阴侯一脉对于信仰一事从来没有排除异己这个想法。
她们始终贯彻,想信就信,不信就算了,所以十分宽容。
昌平帝甩袖离开,珠帘因他的快步离开而掀起涟漪,后头传来他铿锵有力的回应:
“他是皇太子。”
“是我亲自抚养长大,最满意的王朝传承人。”
淮阴侯轻笑,侧头看向外头晴朗的天,笑意温和,随手将卜算出的卦象打乱,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扰她枯井般的洞悉所有的眼眸:“今夜星子很亮,明日黎明浮白,天色应当极好。”
旅卦下下签——飞鸟树上垒窝巢,小人使计举火烧,君占此卦为不吉,一切谋望皆徒劳。(1)
“当断则断,必受其乱。”
寻常人家连家里的锅碗瓢盆被兄弟几个继承的多少都会争执,更何况是天下万里,江山美景?
都是龙子龙孙,谁又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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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明头次对一人产生了好奇。
他聪明,小时候开蒙未曾识字就能将父皇口中诗词原封不动地复述,长大后在战场上如有神助,好似他天生就知晓该如何打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