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厂子里的女工,虽然已经突破了世俗的第一层限制,敢于到工厂里做事了,但是遇到问题和麻烦,首先就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这才惹来了不幸。如果这时她举目四望,发现所有能帮她惩治作恶者或者解决困难的上级都是男性,那么她们大概率会忍气吞声,一言不发。
所以领导层中女性的比例是非常重要的,而钢铁厂又是领地中举足轻重的产业,需要一个信得过且经验丰富的人坐镇,于是范妮告别了造纸厂的同事们,来到了钢铁厂的后勤部,也成功达成了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升职加薪。
眼下范妮给嘉比里拉倒了杯热茶,听她仔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认识的一个男爵,他说接到了领主的命令,带上人马和干粮集合,要在近期抓住机会偷袭翡翠领。”嘉比里拉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什么佐证,她只能一眨不眨地望向范妮,希望她看到自己眼中的诚恳。
幸好,范妮并没有怀疑她在胡编乱造,也没问她和男爵是什么关系,只是耐心的询问道:“我们会派人查证的,夫人,还有什么细节吗?”
于是嘉比里拉绞尽脑汁,把昨晚拉尔夫说的每一句话都尽量复述一遍,一直到她觉得没有什么遗漏了为止。
“夫人,感谢您的告知。”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是范妮叫人送来的食物和点心。
“您一定饿了吧,吃点东西然后在这睡一觉吧。”范妮早已注意到嘉比里拉的风尘仆仆,料到她从菲拉赫过来,一定没吃什么东西。
嘉比里拉站了起来:“我得回菲拉赫去了……”
“夫人,”范妮的语气很坚定,“您现在不适合回去,有被认为通敌的危险,就在这休息一会儿吧。”
范妮的办公室后头,就有一个小小的休息间,里面有张供一人躺下的小床。
嘉比里拉也确实在过去的一天多时间里没有阖过眼,困倦极了,但她吞吞吐吐,不愿意去躺范妮的床,面对范妮的疑惑,她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其实,我、我是个……”
范妮及时的打断了她:“以前是,以后就不是了。”
嘉比里拉愕然抬头,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原本披在肩上的围巾在跑来的路上遗失了,现在肩头上的这一条,是眼前的女管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为她披上的。而她看过自己围巾下衣服的式样,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第63章漏洞百出
嘉比里拉躺在那张柔软的小床上,一时却睡不着,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这一生。
她是一个布料商人家的女儿,长大后又嫁给了另一个商人,十四岁就生下了一个女儿。
结婚还没几年,她丈夫的生意就破产了,还欠下了许多债。这个狠心的男人为了还债,竟然将她们母女两个一起卖到妓院。
嘉比里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至少让女儿留下来,她还那么小,吃又吃不了多少,卖也卖不出几个钱。可她的丈夫依旧不为所动,嘉比里拉又给自己的娘家去信求助,几封信都如同石沉大海。
被卖到卡珀尔花园以后,因为女儿还不足五岁,被允许跟在嘉比里拉身边。但嘉比里拉不想唯一的女儿在妓院中长大,她想尽办法,花费了大半年时间,用攒下的全部钱财,付清了妓院买来她女儿的那笔钱,又托人将她送到翡翠领一个叫做托加的村子,那儿有一对善良正直的农民夫妇一直没有孩子,承认会对她的布兰琪视如己出。
从菲拉赫城到托加村,少说也有六十公里,对乡下人来说,这个距离和漂洋过海的难度差不多。
所以从女儿被送走以后,整整八年,嘉比里拉就再也没见过她一面。
嘉比里拉觉得这样很好,没有人会知道布兰琪有一个做妓女的妈妈。收养布兰琪的这对夫妇对外说起嘉比里拉时,称她为布兰琪的姨妈,没有子嗣,在菲拉赫城小有资产,才会经常派人送钱来接济他们。
随着装有钱币的包裹一起送到的,每每还有嘉比里拉给女儿写的信。她知道收养女儿的这对夫妇并不识字,她的女儿这辈子也没有什么识字的可能,这些信不会被人阅读,甚至都不会拆封。
但这些信是嘉比里拉唯一能够倾诉思念的渠道了。如果不写这些信,她会疯掉的!她唯一的理智,就是在落款上控制住不写“你亲爱的妈妈”这样的字眼,免得有人不小心拆开了信,发现真相。
但就在去年,嘉比里拉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飘着薄雪的冬日,阴惨惨的乌云在天空中徐徐地移动,街道被潮湿的空气包裹着,但对嘉比里拉来说,那一天晴空万里。
有一封信送到了她的手里。
嘉比里拉一拆开这封信,就尖叫一声,随即流下泪来,她的手臂紧紧搂在前胸,把这封信贴在自己心口上。
这是她的布兰琪写给自己的信!
布兰琪在信上说,这个冬天,她去上了领主的识字班,现在能够写一些简单的书信了。
她的考试成绩不错,但没好到能随意选择去领主的哪一个工厂工作的地步,幸好现在有很多工厂缺人手,他们自行招聘,并设置考卷。
布兰琪考上了成衣厂,这个工厂主要给领地内的所有正式工人制作工作服装,偶尔也会接其他商人的大批量委托,制作型号不一的同类服饰。
制作成衣离布兰琪还太过遥远了,她只能从裁缝学徒做起,缝制简单的布品,学绘图和剪裁。
因为一天有五个铜币的收入,成为正式工以后还会更高,工作又很体面,她的父母大力支持她留在城里。
回到村里,以布兰琪的年纪,很快就要嫁人了,除了嫁给一个农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城里就不一样了,那里的人几乎都识字,一举一动十分文雅,听说他们连家里的污水,都不愿意泼在家门口!
这封信可能是布兰琪在父母的要求下写的,因为她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姨妈如此详细的讲起自己的经历,字里行间中的态度拘谨又疏离。不过在最后,还是表达了对嘉比里拉这些年资助的感激。
嘉比里拉完全不在意,她全然沉浸在喜悦中。“真好,真好。”
女儿识字了,学了一门技艺,就多了一个谋生手段,将来再落魄,也不至于去做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