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月。
各地田亩初初核定,册子送到宫中时,赵璨将卫初宴叫去,盛怒之下摔了半桌册子:“孤竟不知,我大齐的田亩已少到如此地步,你看这里最多的一县土地不过十万亩,其中拥地十亩之户数百上千人,百亩千亩之大户竟寥寥无几?”
卫初宴捡起地上的册子翻看一阵,看得是眉头紧缩,面色也沉下去:“这其中定有猫腻,陛下,许多地都虚报了,这数目不对,且拥地十亩的,或许有很多被挡税的无辜百姓。不如我们将之公布到各郡各县,这样,百姓自己便会愤怒,便会闹事,到时,再遣官员去调查。”
卫初宴又是一礼:“到那时,臣向陛下讨用的三百人,也能派上用场了。”
赵璨冷冷道:“就这么办。”
于是各地张贴起核定的亩数,大家围上去一看,原是看不懂的,然而人群中有人大声念起告示上的名字和田亩数,这便是卫初宴安插的轻骑了。他们的话引得四周哗然,当下便有人往地上一躺不起:“我家何来的十三亩良田?天地可鉴啊,我家不过两亩田地,如今要征土地税了,我家平白多了这么多亩,是不让人活了吗?”
围观的众人也纷纷应和,细听之下,竟各有各的苦处。
倒是地主豪强,见到这告示,先是想撕,却见告示旁站了兵卒,又不敢上前,纷纷夹着尾巴先行离去。
还有好多人大字不识,居于村落,也不知道县城发生何事,但都被“好心人”进村敲锣打鼓告知了,一时间他们田也不种了,纷纷围到县衙讨说法。
各地便出现县衙闭门、府衙精兵不够用的盛况,百姓们民怨沸腾,已隐约有造反之势。
便见各处聚集的人群中,有人小声道:“我听说皇帝陛下是真心想给大伙儿减税的,只是奇怪的是,核定的田亩却出了问题,因此陛下才命人将各地上报的册子张贴出来,为的就是还大家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有人响应,又有人提出:“会不会是那些大户与咱们县的官老爷们勾结了,因此将他们的亩数平摊到了我们身上,导致现下的局面?”
这一句点醒了撒泼的众人,他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骂起官老爷来,若是放在平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这样的话,然而如今他们人多势众,且若真要他们交那么多地税,跟要他们家的命也无甚区别,命都无了,谁还怕官?
大家这便要打进县衙,却又有人高声道:“大家别激动,陛下会给咱们公道的,咱们的官老爷不做人,自有新的官老爷来为我们主持公道,我听说陛下已在选派新的官员了。”
这人说的斩钉截铁,在他的安抚下,大家的情绪纷纷又消减了些。
各县皆是这样,过得几日,不见朝廷有动静,大家又纷纷闹起来,于是又听有人说:“朝廷已有风声,凡有才者、凡愿为民做事者,皆可自荐,现在各地的官老爷不做人,自有要做人的,若是有愿意核定田亩、推行税法之人,自荐于朝廷,便能救大家。”
百姓听了,都有些犹豫,倒是有些书生异人,听得心中一动,跃跃欲试了。
期间地方豪强动作不断,派许多家仆前往各户各村威胁镇压,有人被吓退,却有更多的人被激起,发生了许多场小械斗。
赵璨一度担忧难以镇压,不过卫初宴笃定如今百姓恨的不是颁行税法的朝廷,而是阳奉阴违之地方官员。加之士族也都害怕百姓造反,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利益,又与帝王相同了,因此也无人去进一步鼓动百姓,赵璨担心的事情,注定不会发生。
再几日,各地果真冒出许多人上书请求重新核对田亩,又有人自荐,百姓簇拥着他们去往官署,事情一度闹的极大,士族已压不下去,赵璨顺应民意下发诏令,命卫初宴执天子令,去往各地选派有志之士,并给她拨派了一支两千人的精兵,护卫她周全。
同时赵璨调派了两支共五万人的军队前来拱卫京畿,以防士族狗急跳墙,发动兵变。
大地乌云滚滚,那是卫初宴率领的精骑出长安了,然而这并不是乌云,而是将要踏破乌云的,万丈阳光。
卫初宴早与赵璨有计划,是以备好了行李也与赵寂道了别,去宫中领了诏令后,便立即出发了,赵寂原先要跟她去,卫初宴却万分不愿。
“寂,你别看我此行有天子令、有铁骑护卫,看似风光,实则前路难测,一路上少不了有刺杀,在家中时他们已这般猖狂,出了长安便更是凶险,你跟着我,会很危险的。”
赵寂:“我不怕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