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一地精致。
“哥哥!”
妹妹惊慌的喊声把他从过往的记忆中拉扯出来,林墨轩垂着眼,平静地看着手中被攥成?碎片的瓷偶。
——同当年一样,破碎得无法修复了。
许是父王又去静瓷轩重新订做了一份,当年碎了一地的瓷偶才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可是,那不再是他小心翼翼捧回府中的瓷偶了。
是这段时日太过舒心,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让他忘了——被父母所抛弃,是何等痛彻心扉。他习惯了父母的关怀,习惯了弟妹的亲近,倘若日后失去这一切,他是否还能平静地接受?
再沉溺于此,他会万劫不复。
人?能与之,必能取之。既然无法承受失去,不如?——他亲手放弃。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只有他的瓷偶碎掉,只有他不存在于这场中秋夜宴,只有他不属于王府。
这样,就很?好。
林墨轩手指一松,捏碎的瓷片跌落在地摔得粉碎。掌心处被划破的伤口鲜血迸流,他却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安静地挪了一下手臂,防止鲜血污了藏书。
“墨轩!”
敏锐
林弈看着长?子义无反顾地捏碎了手中的瓷偶,顿时面?色一白?。
那一组瓷偶……是儿子走后,他去静瓷轩重新订做的。
那时他听闻长子纵马伤人草菅人命,顿时怒火中烧,以致于一时失言。而等他再出?门时,儿子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满地破碎的瓷片。
他几番寻找长?子的行?踪,最?后却只查到儿子被山匪所劫,待他亲自率兵剿灭了那群山匪后却仍然不见墨轩的踪迹,唯有查抄出?来的曾经戴在儿子身上的饰物,证明了他的长子确实曾流落于此。
刑部对余下的匪众几番拷问,只是那些?山匪杀人太多,谁也说不清墨轩究竟是死了还是逃了出?去——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大约是死了罢。
悲痛万分之下,他方才想起儿子离开那一日的满地碎瓷。
瓷片的来源并不难查,他很快便问出?了静瓷轩,问出?了长?子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他的寿宴之前完成——那是儿子为他准备的贺寿礼。
他看到了墨轩亲笔所做的一幅幅图画,他看到了儿子心心念念所期盼的团圆。墨轩那时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期待把那一组瓷偶捧到了他的书?房外,却——听到了他那样一句话。
他让静瓷轩重新做了一组瓷偶。
瓷偶很快便烧制好?送到了王府,按照墨轩原本的想法摆在了他的书?房中。只是他每每看到那一组精致漂亮的瓷偶,都不由得想起长?子离家之前,书?房外的那一片脆响。
于是,他将这迟来的寿礼收进?库房中,连并那些?原本给长?子准备的物件收拢到一处,不许旁人动用。从此,库房落锁,这里面?的一切珍宝就此不见天日。
直到今日。
他看到小儿子打开了匣子,他看到女?儿们无知无觉地把玩瓷偶,他也看到了——长?子瞬间苍白?的面?容。
连他看到这组瓷偶都会想起从前种种,墨轩又怎么会毫无触动。他曾经对长?子那般残忍,却在儿子离开家之后把旧物小心珍藏,这般作?态……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生虚伪。
墨轩当然会怨恨他罢!做他的儿子,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他不怪长?子故意捏碎了瓷偶,但?是他无法不在意——碎裂的瓷片,划伤了儿子的手。
以九宫楼主的内力深厚,如何?会被几片碎瓷轻而易举地划出?伤口?除非——他儿子,是故意为之。他可以理解长?子怨他恨他,可是这孩子怎么偏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他!
“墨轩!”
冷洛娴三两步冲上前去,试探地想要捧起儿子受伤的手。然而少年却后退一步,似无意又似故意地躲了开去。
“母妃。”林墨轩从容不迫地俯身行?礼,“儿子需要处理一下伤口,请恕墨轩先行?告退。”
鲜血顺着少年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在意。说是处理伤口,但?却更像是他要寻个理由离去。
“你去罢。”冷洛娴也看出?了儿子突如其来的冷淡。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林墨轩一眼,回首望向林弈。
林弈面?上愈发显出?几分难堪。
林墨轩却没有顾及父母的眉眼官司。他左手抱着书?,再度欠身致意,随后便消失在父母弟妹的眼中。
姐弟三人面?面?相觑。
冷洛娴面?色不虞,顾不得还未清点完的嫁妆,只向林弈道:“我们回房说话。”
林弈无声颔首。
夫妻二?人相携而去,林家姐妹对视一眼,只得各自招呼侍女?帮忙收拾——她们姐妹毕竟还兼着管家的责任,眼下也只有她们能负责收拾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