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艘平稳行驶在海面之上的大船。
除开必须要留守在船只各处、以保证船只的正常运行的人之外,包括这艘船的船长在内,所有人都在参加一场宴会。
“真好啊,我也想去参加宴会。”甲板上,一个脸上长着小雀斑、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水手小声感慨了一句。但接收到一旁的老水手警告性的一瞥后,他赶忙吐了吐舌,又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严肃地望向海面。
等察觉到注视着自己侧脸的眼神终于转移开之后,他这才悄悄放松了刚刚一直挺直的脊背,冲着站在自己另一侧的白发少年做了个夸张的“得救了”的表情。
拥有奇怪斜切刘海的少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双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明亮的璀璨眸子。他好脾气地笑了笑,回给了先前的年轻水手一个“你可千万收敛些”的眼神。
恰巧一抹月光从云层中泄露出来。在月光下,那双温和的眸子在某一瞬间突然染上了绮丽的色彩,似乎有流光在其中闪过。
最初发出感慨的水手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又伸出手揉了揉。还没来得及发问,年轻水手的后脑勺就被刚刚提醒他专心的老水手狠狠来了一下。
“干什么呢你!专心!”
“哦、哦,好的。”年轻水手连声应是,又最后快速瞥了一眼白发少年的眼睛。只是这一次,他没再看到那一闪而逝的光、和疑似竖起来的瞳孔。他困惑地挠挠头,结果摸到了刚刚被敲过的地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他再也没那个闲心东想西想了。
在甲板上的水手们工作(or闲聊)的时候,船又开出去一段距离。而被年轻水手提了一嘴的宴会厅内,气氛正是最好的时候。
在明亮的烛火之下,整个宴会厅被照得亮堂极了。暖黄的光中,有无数身着得体衣装的客人的身影在宴会厅内走动。舞池中央有男男女女在起舞,舞池边则围着一些举着酒杯的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又偶尔会将视线投注在舞池里。
场内徜徉着轻快的舞曲。这一曲很快就要结束了,场边的指挥做了个手势,在这一曲结束之后,很快,一首更加舒缓的曲调就被乐手们演奏了出来。
晚宴已经结束,现在正是交际的时间。
江户川乱步站在舞池外边完全没有融入已婚男士堆的意思,而是百无聊赖地一个人缩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杯侍者端过来的香槟。他盯着眼前正不断往上升腾着小气泡的液体,透过酒液,看向场中,正在和另一个男人跳舞的他的新婚妻子。
那个和他妻子跳舞的男人有着一头白发,在旋转的时候,乱步能看到对方脑袋后面还挂着一条麻花辫。他的脸上带着不知应该归类为轻佻还是看好戏的笑容。这人低下脑袋,似乎想要在舞伴耳边说些什么,却又被舞伴的扇子毫不留情地挡了回去。
乱步于是稍稍觉得顺气了些。
他眼不见为净地转开了视线,却又有些忍不住还想往舞池里那对吸睛体身上瞄。毕竟他的妻子非常端庄美丽,身着的礼服很很衬她的肤色,唯一碍眼的家伙……算了,他可以自动将这个白毛从自己视野内拔除。
“说什么夫妻不能在舞会上跳舞……”乱步嘟嘟囊囊着,觉得这些规矩真是无聊又莫名其妙。
身为家中没有继承权、但却因为长相和孩子气的性格而颇受宠爱的小少爷,江户川乱步拥有母亲的遗产的继承权。在一场舞会上和乡绅的掌上明珠相遇并一见钟情后,两人迅速订婚又成婚。现在正是出来和新婚妻子度蜜月的。
由于拥有巨额遗产继承权,妻子又自带大笔嫁妆,再加上两人出众的长相,自打上船以来,乱步和妻子就受到了大部分人的追捧。可以说,整条船上的乘客,就没有不认识他们夫妻二人的。走到哪儿都有人跟他俩打招呼。
乱步原本是想参加晚宴就好,晚宴之后的舞会什么的就算了。但在吃餐后甜点时,他一时不慎,被妻子套路了,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遵守诺言参加误会了。
……但他明明就可以和诗织一起跳舞的!管别人看法去死!
没错,他的妻子叫做,金田一诗织。
一到舞池,乱步就不无怨念地看着诗织被一个年轻人邀请,两个人一个滑步就进入了舞池。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曲结束,手慢脚慢的乱步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白毛年轻人邀请走了他老婆。
他!老婆!
那白毛长得倒是不错,但乱步可以用他未来十年的小点心保证,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绝对不是因为这家伙在邀请诗织之前,冲自己挑衅地看了一眼。也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刚想动作,又接收到了来自诗织那充满了警告和安抚意味的眼神暗示。
尽管满心不情愿,还有点小委屈,乱步还是乖乖缩在了一边。没有当场上演一出“二男争一女”的好戏。当然了,乱步也完全没有和人交际的打算。将宴会之前答应诗织的事情尽数抛到脑后,他没有搭理前来搭话的人,转而开始思考起另一件事来——
从刚才开始,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淡淡不安和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呢?见到诗织的欣悦和生气白毛混蛋挑衅绝非作假,眼前观察到的一切也是存在的。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呢?
打断乱步思考的,是这一曲结束后,宴会厅里突然出现的、一瞬间的安静。
他抬起头,漂亮的翡翠色眼睛里是一抹不符合当前身份的锐利和清醒。但很快,乱步又阖上了眼睑。
他迈开腿,加快脚步,在诗织来到舞池边的同时,走到了她身边。
江户川乱步不太客气地挥开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