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任凭他哥再能干,家?产都是他的。
这小伙儿今年十八,从小就有点不同寻常,说难听的,有点憨。但凡身上有点好东西,甚至是一块糕点,都留不住,准叫下人或外人骗的精光。
识字很?难,更不会打算盘,整日只会和家?里的姐姐妹妹玩。玩得一身脂粉气,被他爹嫌弃得不行,送到深山老?庙里修行了?五六年。
回家?后倒是不娘了?,也不憨了?,却成了?金陵城鼎鼎大?名的混账。
爱喝花酒,爱打架,更爱散财。
而散财一般和前?两项紧密相关。要么为美色一掷千金,要么打了?人赔钱。
唯有一次与这两项无?关,是临省旱灾百姓受难,原来照顾过他的方丈来化缘。以?他去世娘亲的名义,一次散了?二十万两白银。
他每天的行程大?概就是,中午睡醒,吃点饭上街溜达,找个不顺眼的打一顿,赔一大?把钱,然后和狐朋狗友聚头?走马斗鸡,晚上再去画舫或青楼找个姑娘过夜。
如果有一天例外,就是被他哥逮住了?。
真是个纯纯不含一点杂质的纨绔。
全部听完才发现,想从他手?里接钱也不容易。
首先?我不能出?卖色相,其次,我也舍不得自?己挨打。惟一可能的办法,就是以?慈善基金会的名义找他募捐。
不过爱打人的人,能有几分善心呢?
“先?观察观察看看。”
既然他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秦淮河畔的风月场所,那我们去那里观察他最好。
夜幕降临,我把鬓角捋得干干净净,戴上一顶自?带辫子的六合帽,换上男装,在达哈布的陪伴下来到江宁最大?的青楼,云流楼。
靳驰解释说,青楼并非妓院,这里的老?板,不叫老?鸨,叫掌柜。这里的保安和服务人员也不叫龟公,雅称为侍风跑堂。
青楼里的女子,有的因犯罪而来,有的因亲人被卖而来,有的自?愿而来,还?有的通过选秀而来等等。
有着“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就是被她重利轻义的姨夫卖给苏州梨园的。
青楼女子一般只卖艺不卖身,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青楼算士族阶层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场所,也是文学交流的天堂。
好像云流楼就是这样?的,这里几乎都是士子和名流,还?真有捧书下棋的。
不巧的是,我到的时候,廖小爷还?没来。
根本不需我问,门口好多等着挨揍的,都是为了?排个好位置,等明天廖小爷出?门时,能被他第一眼讨厌。
他们一边翘首以?望,一边大?声?讨论他今晚到底去哪儿过夜。
见我们是生面孔,端茶倒水的侍风跑堂热络地说:“两位贵客不知,排队等着被廖小爷揍可是在咱们江宁一景呢。”
我简直想拍桌大?笑,可对面的达哈布坐如军姿,一脸严肃,并不是个能共享欢乐的主儿。
略坐片刻,一楼客人都骚动起?来,我从雅间?探出?头?去一听,原来是冰清姑娘要唱曲儿了?。
冰清姑娘是廖小爷的红颜知己之一,靳驰自?然得将她打听的明明白白。
这姑娘原名聂冰卿,是上上任江宁知府聂旸的三女儿。
六年前?,聂旸因阻止总督噶礼增加火耗,被陷害入狱(老?百姓的说法),其妻女为避免沦落为歌妓均上吊自?尽。
聂冰卿命大?,被及时救下来了?,可也没能逃脱沦落青楼的命运。
我跟着众人一起?上了?楼,得见她真容。
倒也不是特别美,起?码和年漱玉不能比。不过身上带着一种风流病态之美,格外有那种愁绪横生的调调。
再加上怀抱琵琶半遮面,歌声?婉转动人,一瞥眼,一抬眉,皆是风情,让人十分着迷。
这时代,正流行苏州评弹,即用吴语说唱传统曲艺,和说书差不多。
她就是女版说书先?生,所以?不光曲调好听,内容还?很?吸引人。
我问了?身边一个士子才知道,她唱的是《玉蜻蜓》中的一段。
玉蜻蜓是传统评弹书目,以?玉蜻蜓为中心事件,写申贵升私恋尼姑志贞,病死庵中,志贞生一遗腹子,为徐家?收养,改名徐元宰,后元宰中试,庵堂认母,复姓归宗的故事。
……反正古人写书尺度很?大?,很?狗血,也很?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