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个人就贴在那只鸡的脖子上吃肉,他的脖子特别长,像水蛇一样,一直挂在鸡笼那里,晃来晃去,晃来晃去……”说到这里,细脚叔伶仃打了个冷战,因为一夜没睡变得灰败的脸,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往脖子上挂,“其实当时张娭毑就跟讲了,说借肉井,那地方邪乎。还说尸体放进去以后,指不定会变成活的东西爬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大雨过后,寻常人绝对想不到要在这时候进山,野兽飞鸟也被昨夜的大雨冲得没了力气,没什么动静。偌大的山林,在这一刻除了是不是滑过树梢的风声,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只有男人掩不住惊慌的低喃,像是不详的雾气一般萦绕在林间。
气氛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格外压抑和恐怖,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细脚叔话音未落,便有旁人急急打断了:“我们又没真把尸体丢进去,也就把他塞进去放了放,后来不是又扯起出来了吗?”
细脚叔下意识的反驳道:“那谁晓得,说不定就是只要进去了,尸体就能死而复生——”
“哪里来的那么多死而复生?!发你卵的宝气,那几个老娭毑七里八里只晓得讲这些迷信的事情,你们几个还真信了?要真能死而复生我们在山里干木子?找就找人来开发那口井去发财了好伐!”
张二叔的脸色变愈发阴沉,他硬邦邦地打断了细脚叔,然后不屑地说道。
然后,他冷冰冰地瞪了细脚叔一眼,抬起了锄头隔空点了自己兄弟的下巴,嘶哑地开口道:“你说什么那个死人回来了……反正我就只信你这一次,到时候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就不信了,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人被打成那个样子,还能活着过来!”
说罢,他猛的一个转身加快的脚步朝着山道深处走了过去。
*
自己应该就此打住,在这里就打道回府。
甘棠看着张二叔几人的身影渐渐没入林间水汽充盈的绿影之中,心底有个声音在对他说道。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刚才那一行人的对话虽然没头没尾的,可里头的一些关键点却足以让甘棠心惊胆战起来。张二叔,还有以他为中心的那几个男人,虽然从缥缈的血缘关系上看都是甘棠的亲戚……
可要是自己和于槐真被发现了,下场恐怕真的会很惨。
甘棠很清楚这一点。
然而就像是被森林中的鬼魅控制了身形。
顿了几秒钟后,他跟同样面露惊恐之色的于槐对视了一眼,然后便白着脸,不受控制地,慢慢跟上了张二叔的脚步。
甘棠背上这时已经完全被水雾和冷汗浸得透湿了。
不敢细想自己刚才听到的对话,然而只要是有正常推理能力的人,这一刻心里在这样也该有了朦胧的推测——
那天晚上,甘棠看到的那具被打得全身肿胀,骨骼尽断的尸体,那个被外婆他们塞进井底的“人”,好像也许可能……并不是张二叔本人。
这个猜测,在甘棠和于槐冒着冷汗,一路跟到张二叔抵达最终目的地后,立刻就得到了证实。
在半山腰的一个山窝处,张二叔一行人停住了脚步。
甘棠看着他们,一股寒流遍布全身。
这里的枝叶茂密,草木葱茏。大概只有经常进山采菌子或者打猎的人,才会偶尔经过吧。
而现在,这一小块山窝窝里,有一小片灌木,已经被人为地砍断清理了出来。
湿润松软的泥地上,赫然有一个土坑。
刚好可以埋一个人的土坑。
张二叔几个人这时候正围着坑,定定地看向坑底。
从甘棠的角度,他完全看不清坑底有什么,但是他可以看见张二叔那几人的表情。
如果他猜得没错,现在那个坑里现在并没有东西——被张二叔他们秘密埋进土里的“东西”,消失了。
看到那一幕,几个人的神色各异。
张二叔的脸黑得像是擦了锅灰,浓黑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那对微微凸起,因为充血而泛红的眼睛中,冒出了一丝锋利的凶光。
细脚叔看着坑,却是扬起了眉梢,瞬间提高了声音:“你看——你看——就是我说的那样!那个死人活了!他,他要爬回去找我们了!”
“闭嘴——”
然后就被张二叔凶狠地呵斥住了。
除了细脚叔之外,另外几个人,则是满脸犹疑。
他们正死死盯着湿漉漉的土坑,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