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辞昭从芥子?袋中拿了新的清水给?她,冈拉梅朵没有拒绝。她捧着瓷瓶喝了一口,脸上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美丽与?梦幻。
她道?了声谢,道?:“待事态平息了,麻烦恩人将我妹妹格桑梅朵送回第十一州。我家就住在仁次阿登山的山脚,红色木栅栏的小屋。我的阿妈还在等?着格桑梅朵回家。”
芝麻看着她骤然变得生动起来的脸,天真问?道?:“她的阿妈也是你的阿妈,你不回家了吗?”
冈拉梅朵摇摇头?。她靠在笼边,小声道?:“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会我想办法让他们打开此处,我拖住他们,你们趁机快逃。”
景应愿没有接她的话。她与?大师姐对?视一眼,谢辞昭回身再度望了一眼她们身后那尊巨大的金身塑像,问?道?:“冈拉梅朵,你知晓那是什么吗?”
提及这个,冈拉梅朵的神色有些恍惚。
她勉强平定了一下心神,竭力不去看那尊塑像的眼睛,压低声音道?:“那是圣女的塑像。”
“你不就是圣女吗?”芝麻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又想卧下来滚动,被景应愿轻轻弹了一下后背,瞬间?又将背挺得笔直,“那个塑像跟你长得很像。”
冈拉梅朵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毗伽门?无数圣女中侥幸活到?如?今的一个。那尊塑像,塑的并不是我,也并不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人,而是真正的大圣女。”
她放下瓷瓶,缓过一口气,语带敬畏:“没人见过真正的大圣女,但她的故事传颂在第十一州与?毗伽门?之中——大圣女身披日月,脚踏河川,要登天阶去扯动天上神仙的飘带。在大圣女的庇佑下,天下愿力得以被召集在她一人身上。到?了那时,人人都得以成神。”
景应愿问?道?:“他们有告诉过你们,人该如?何?成神吗?”
冈拉梅朵抿唇道?:“不曾说过。但我曾听见他们说过,大圣女如?今还未归位,待她归位之时,天地的规则都将为她所改写。她之所以不曾回来,是因为时机不到?,待到?天地陷入危难时,大圣女定然会出手挽救的。”
“当真这么厉害么?”芝麻道?,“可是大圣女连你们在此处没饭吃没水喝,过得不好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还想说什么时,封印住地穴的结界忽然开了。
冈拉梅朵看着熟悉的黄袍红鞋走进?这处地穴,他们飞快地走向圣女像,将吊死在上面的预备圣女取下来抬走了。剩余的几人脚步放慢,僵硬地转向了景应愿与?谢辞昭她们三人的方向。
冈拉梅朵太清楚他们即将要做什么,她不愿看着无数毗伽门?圣女被操纵的悲剧再度发生,来不及想太多,脑海中一下迸现出妹妹格桑梅朵骑在马上腼腆微笑的脸庞——
格桑梅朵,格桑梅朵。
她闭上眼,狠狠朝着金囚笼撞去。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冈拉梅朵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那三个少年被带走的身影。似乎感知到?她的目光,其中一位回过头?,冲着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地穴又只剩下冈拉梅朵一人。她饿了渴了许久,分明?滴米未进?,可不知为何?如?今身上却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结实得像是小牛犊。
她舔了舔重新变得丰泽的嘴唇,在上面尝到?了甘甜的水渍。
对?了,是她们给?的那瓶清水……
冈拉梅朵靠在笼边,圣女金身洒下的光辉笼罩着她,这一刻,她忽然开始不再害怕。
第122章应愿应愿
这处下?有温泉的地下洞穴比她们想象得要更加错综复杂,简直宛如蚁穴。自囚禁着?冈拉梅朵的地穴出?来?后,她们便行走在了一条幽晦的潮热小径之上。
各色哀求痛哭癫狂痴笑?声不绝于耳,倒灌进她们三?人的耳内。
牲男哀叫,教?徒祷告,其中最可怖的是自她们头顶传来奇异的沉闷咀嚼声,似乎真有所谓的毗伽门神,正透过虚空幽幽进食,视万千人魔为可随意挑选取食的牲畜,只待放入盘中品味。
人命在此处如同草芥,甚至连地上泥土都不如。掬一捧土尚且需要躬身,而在此处杀一个人,只是教?徒们抬手眨眼之间的事情而已。
芝麻紧紧贴着?景应愿。她被此处的硫磺气味熏得有些想作呕,这模样落在押送她们的一众教?徒眼中,却让他们放松了些许警惕。这一行人穿过幽径,终于来?到了一处格外宽大的地穴之前。
这地方比方才冈拉梅朵待的地方更热,也更大,仿若真是蚁后的巢穴。
硫磺气味愈发浓郁,随着?热浪卷起,黑暗被一道金光刺破,原来?是地上正缓缓展开一座纯金色的简单阵法。而随着?阵法的显现,一位与众人衣着?都不同的白衣人出?现在了原地。
就在这人出?现的同时?,她们周围的教?徒对此人简单地行礼示意,然后四散开去,离开了这处地穴。
一时?间,此处只剩她们四人。
景应愿假意胆怯地垂下?头,悄悄感应了一番面前这人的修为,却诧异地发现此人并无灵力,原来?是未生灵脉的凡人。此人浑不知自己被查探了,在毗伽门内,他似乎拥有一定地位,虽然并不算高,但足以让其余教?徒尊敬。
说不定是在其余方面有利用?价值。
面前这人虽然身着?白衣,但面容生得一副市侩精明的模样,一双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见这面前这三?人已来?齐,自觉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趾高气扬冲着?景应愿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进阵法等圣女赐福?”
景应愿垂眸扫了一眼,这阵法谱画并不算太精细,甚至称得上粗劣,似乎只是赶工出?来?的制品。换做寻常凡人能控制得住,但换成她进去,想挣出?来?便只是抬手间的事情。哪怕她在内里用?不了灵力,还有大师姐和芝麻看着?,她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她们。
她从容地走进阵法之中,几乎瞬间,耳畔便响起了歌咏吟唱声。
那是极为奇妙的歌声。景应愿身上的玄衣开始无风自动,无数记忆碎片往外溢出?,她感觉有人正附在耳畔低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