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几步,谢辞昭拿着丹瓶站在树下,也不看她,视线早就投在了手中的金色丹药上。景樱容不需回头望也知道她此刻神色有了几分希冀,仿佛那丹药不是催她命的药,而是什么?世间仅此一棵的救命稻草。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又回到谢辞昭身前:“如?若你死了,我姐姐会很伤心?的。”
谢辞昭道:“难道你姐姐出事,我便不伤心?了么??”
景樱容从未知晓谢辞昭还有诡辩的天赋,一时半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与谢辞昭对视半晌,最终拂袖道:“若你赶在她先?一步飞升,或许也是徒劳功夫。顶多骗过天道那么?一瞬间,让我姐姐得到一瞬间的喘息机会而已。”
一瞬间么??谢辞昭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将丹瓶揣回怀中,转身离开:“已经足够了。”
景樱容在她身后?磨磨蹭蹭,直到看着她快要走出这处偏殿,方才小?声道:“别真的死了……谢姐姐。”
*
天地风雷惊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投向谢辞昭头顶的劫云,皆为?之色变。在瞬间偏移的风暴中心?,谢辞昭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素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眸里却带了几分得偿所愿的笑意。
她看着景应愿往自己这边投来的一眼?,头一次体会到了被凝视的感觉。
原来小?师妹曾经遭受过的是这样可怖的事情么??
谢辞昭感觉通体清明,有道饱含愤怒的注视挪到了她的身上,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是比往日要浩大数百数千倍的劫雷!
许多修为?不到渡劫的修士都被这道劫雷所带起的滚滚热浪掀翻足有百米远,留下的都是修真界顶尖的大能。
谛颐的双眼?被风雷贯彻,她几乎瞬间便化作?了本体,怒啸一声,想为?自己的幼崽抗下雷劫,可谢辞昭十米之内无人得以近身,她刚伸出锋锐的龙爪,便觉自己伸入雷中的那半截肢体仿佛被拖拽了起来,里面有东西想要吞噬她。
就在谛颐被拽动的那一瞬间,明鸢出手了。
她飞身上前,同样感知到了那诡异的注视。就在雷光中包裹的那道视线分神时,明鸢找准它松懈的那一刻,将谛颐拽了出来。
“已经停不下来了,”明鸢道,“强行插手旁人渡天道雷劫,等?于送死。”
“那不是旁人,那是我的孩子!”
谛颐悲极怒极,发出一声嘶哑的龙啸,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望向景应愿所在的天阶方向。
在这一瞬,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拖慢了。她清楚地看见景应愿回头往这边望了一眼?,她们的视线在半空短暂交接,而后?错开,那手持刀刃的孩子长发已经被风吹散,身形也快要随着狂风轻飘飘地飞起来——
堕仙的血液已经在地上积成赤红色的水泊。
谛颐目眦欲裂。再来不及犹豫,她挣脱了明鸢的手,往景应愿的方向飞身而去。可景应愿的速度比她更快,在天道终于重?新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的那瞬间,惊雷斩下,将她在风中有些单薄的身躯劈得瞬间倒下!
可她没有停。
她仿若真正的仙人般,一步一劫雷,顺着沾满鲜血的天阶往上爬去。谛颐只来得及摸到她的衣角,攥住她被风吹落至天阶之下的发间牡丹花。
短短几瞬,一切都变了。
看着已然登上天阶的景应愿,与悄然服下丹药历经可怕劫雷的谢辞昭,沈菡之再也来不及多想,席地而坐,膝上放着她那柄爱惜无比的月侯刀。
流窜的灵力自她的四肢百骸归结到握刀的右手,她要以毕生修为?赌挥出的这一刀!
她身旁的月小?澈怔怔看着这一幕,伸手想要阻拦,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了体面:“沈菡之,你疯了!”
“我没疯,”沈菡之嘴唇动了动,“她们也是我的孩子。”
月小?澈想也没想,攥住沈菡之的另一边手腕,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她。她边吐血边输送灵力,正当?力竭灵脉即将萎缩之时,另一只手贴在了月小?澈的背上,灵力如?开闸洪水般透过她流动到了沈菡之的灵脉中。
春拂雪在她身后?轻声道:“都这种时候了,没人想看着你们俩跟着赴死。”
无数双手交叠过来,沈菡之整个人身上都透出灵力的融融荧光。她起身提刀,没有用花哨的功法?,没有用往常任何一次的起手式,她只是心?无杂念,握手挥刀——
景应愿在天阶之上,听见了已经离得很远,却仍然清晰的长刀爆裂声。
她没有为?此停顿哪怕一瞬。
因为?那些粘稠的鲜血已经流淌至她的脚下。再抬首时,无数双黑漆漆的眼?睛正注视着她,天阶的再上方,是无穷无尽的黑色影子。
劫雷一下下劈在景应愿的身上,她已然失去人应有的痛觉,光凭着本能举起了对着堕仙的长刀。
她要往上,再往上。袖中的彤管笔微微发烫,她将其取出来紧攥在左手中,等?待着力竭时随时以献祭自己的方式设法?关?上天阶,将自己与这些东西彻底关?在一起。
而在此之间,她要以肉身做阻隔仙界与人界的墙。只要她还在一刻,为?害人间的东西便不能越过她跨雷池一步。
四海十三州是很好的地方。
她低喝一声,在雷光中提刀斩去!
这样好的地方,不应该被毁灭……至少我在的时候,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