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许之崎的汇报,官家满目风光皆是好,胃口大开。
趁着无群臣纷扰,官家道:“老许,你也曾是‘手执三尺白刃,敢拦万里浊浪’的,廷辩治河大事,怎不见你说上几句?”
许之崎低头笑笑,谦虚里带着打趣:“官家也晓得,微臣当年叫人扛着铡刀上堤坝,凭的是一股胆气,干的是莽夫的活。朝廷说要堵上决口,不管砍多少树、挖多少土石,都得堵上。若真论水利治河,臣还真不敢贸然发声。”
“朕以为,你今日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官家道,“黄河改道北流,对大梁北境边防影响究竟大不大,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未来之事,难以预知。但臣知道,后晋有黄河为阻隔,大辽骑兵照旧南下灭了后晋,故一味依赖黄河为天险,视其为大梁最后的防线,恐怕是不妥。”许使相态度明确,但说话留有余地。
他又道:“至于塘泺,更是如此,臣同意乔时为所见,其有限辽之名,无御辽之实……大梁修建塘泺已数十年,一到冬日结冰之时,北境不照旧战战兢兢吗?”
官家起身踱步沉思。
最后点头认可了许之崎的说法。
“那日廷辩,最令朕动容的,是那句‘冀州本是九州之首’。大梁的这片粮仓,荒废太久了。”官家难得面带正色,沉声哀叹道,“朕明白,乔五郎那日的话中之话,乃是说,倘若连河北这片沃土都守不稳、治不富,如何能收得回更北边的燕云十六州。”
“乔五郎初入朝堂,难免年轻气盛些。”许之崎道。
“无妨,朕当以此为勉。”
趁官家今日睡得够、精神足,许之崎谏言道:“治河之事既已摆到台面上,不宜草草了事,不若以此为契机,放乔时为到河道上考察见习几个月,兴许他真能在田间悟出良策。”
“这……”官家犹豫,“是不是太急了些?”
许之崎讪讪,实诚道:“臣今日与之一叙,深觉这小子缺的不是大道理,而乃历练。官家,钢需百火炼,人需百事磨,步子愈固,其才愈识。”
又言:“此事涉及‘工、兵、农、财、辩’,甚至更多,试问,还有什么事比治水更能磨砺其才干?”
只不过是出去考察几个月,官家不至于这般小气,遂道:“朕既把他交给你,便由老许你安排罢。”
“臣遵旨。”
说完正事,御书阁里气氛松快下来。
官家一副贤明之君样,意有所指道:“老许,把乔五郎交给你,朕很放心……你可不能学那裴明彦,做什么事都是一根篙子捅到底。”
又问:“老规矩,这回你要什么赏赐?”
许之崎喃喃道:“官家,不如这回就算了罢,为官家分忧乃老臣职责所在。”
官家正诧异,便闻许之崎立马又道:“枢密院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倘若乔时为能……”
“且慢。”官家警惕道,“老许,你果真是在替朕分忧?”
……
这日夜里,乔时为案上摆满各类治水书籍,譬如《水部式》《河渠书》《水经》等。
令他欣喜的是,早在唐时,便有人提出过“急则通流,缓则淤淀”的观点,如此,“束水冲沙”便有来由了。
令他为难的是,纵是他学过束水冲沙的原理,也记得华北平原的基本走势,可琢磨许久,笔下也只能画出缕堤、遥堤、格堤的概略图。
缕堤,约束河道宽窄的第一道堤坝,用于平时加速水流,带走河沙。
遥堤,缕堤外的第二道防线,建得更高,汛期涨水时防止河水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