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卢博站在门口处,隔着细细的雨帘盯了他两息,一年不见,对方的容貌已然更上一层楼——稠艳的面颊似水若月,瓷白柔腻,美撼凡尘,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紧贴在脸上,显出一种脆弱凌乱的美感,可他又神情漠然,好似高不可攀。
见状,湛卢博咧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走上前去,用染血的剑锋挑起了他的脸,瞬间为这无暇的面容涂上污迹。
他声音沉沉,道:“今日可没人来救你了。”
见对方仍旧不语,湛卢博继续说:“之前殷上救你,焉知不是你用这张脸迷惑了她,可如今殷上已是世子,你不会还妄想她娶你吧?”
听见这个名字,江遗雪眼神微动,眼里全是冷意。
“你如今不过是个亡国之人,殷上是不可能为了你和令兹作对的……如今亓徽世子王君的位置有多少人觊觎,就连令兹也不例外。”
他坦然无比,言辞之中甚至有一丝恳切,不过很快就被嘲弄取代:“总而言之,是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你,”他意有所指,缓声道:“一个空有美貌的亡国王卿。”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江遗雪脸色有些发白,垂在身侧的双手细细颤抖。
湛卢博满意笑了笑,语气更是恶毒,故意说:“不过你也是命好,有如此一张脸,引得我父王见你一张画像就为你神魂颠倒,为你出兵东沛,此番更是点名了要你。”
“想来你以后活命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要辗转几人的床榻?”
乍听如此乌涂之言,江遗雪本该怒恨交加,可比情绪先翻涌出来的,却是前几日江遗玉在他殿中说的话。
画像……使者……
一瞬间,江遗雪脑中如红炉点雪,霎时反应过来了之前从未深想的一切。
为什么江遗玉说派出去使者有来无回……因为令兹王根本没想要开战,只是想要他,所以派湛卢博来抓他,但他在沛水之时却故意放过了他们,最后还使计将他送回了东沛。
东沛见他容貌,觉得他有利用价值,后来东沛之战一触即发之时,江明悟也一直试图想将他献出去以保全自身。
令兹王和江明悟两人想到一块,只把他当个筹码玩意儿,一个佯装威胁,一个亟待献人,可最后此战还是打起来了。
是湛卢博一手促成的。
是他截断二国消息,或是假传,导致令兹王以为东沛不想交人,愤怒之下,命其领兵开战。
……不,湛卢博能杀令兹使者,却未必能看住东沛使者。
是殷上……
是湛卢博和殷上共同促成的。
湛卢博见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知晓他明白了什么,毫不避讳地说:“就连殷上也把你当成了棋子,所以你觉得她还会来救你吗?”
谁知此言一出,江遗雪却缓了神色,镇定地看向他,开口说了一直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倒是说说,她怎么把我当棋子了?”
湛卢博挑眉,耐心道:“她拦住了东沛使者,助令兹对东沛开战,且不说她后事想要如何,现下,江遗雪,你便是那个开战的借口,是东沛灭国的罪魁祸首。”
闻言,江遗雪笑了笑,似乎深感此言荒谬,道:“你开战是你之野心,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殷上拦住东沛使者,是费尽心力保护我,不想我被王室送去令兹受到磋磨,爱我之心可鉴。至于两国之战,成王败寇,我也认了,可你要说我是东沛灭国的罪魁祸首,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湛卢博皱眉道:“她助我灭你母国,你一点都不恨她?”
“恨她?”江遗雪笑了笑,容光绝世,几乎可教天地失色,道:“东沛何曾算我母国,我爱她都来不及。”
湛卢博语气不稳,已然有点气急败坏,说:“就算王室待你不好,可陷入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何辜?只能听命的兵卒将士何辜?宫内侍从护卫何辜?你是东沛王卿,就一点不管不顾吗?”
江遗雪皱了皱眉,看向他的眼神有点疑惑,说:“难道这不都是你的错吗?”
“你!”湛卢博一时气急,扬起手中兵刃就要朝他刺来,却被眼疾手快的下属拦住,劝道:“殿下,这是王上要的人,您三思啊!”
湛卢博扭身挣脱属下的阻拦,用剑指着他扬声道:“前尘往事如何,便也罢了,如今你已落到我手里,就别想轻易逃脱,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殷上,我的人已经去了亓徽找她谈判,她不会来救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然而听闻此言,江遗雪依旧面色淡淡,平静地看着他,湛卢博愤愤地扔下了兵械,转身跨出门去,恨声道:“把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