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剩下三人。
微生胥神态自若,走到屏风外的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啜饮,抬头看着好像钉在原地的殷上,道:“进去啊。”
殷上看了他一眼,又半息,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纤弱的身影,青丝铺了半枕,脊背薄的好似只有一点点,正背对着她,安安静静地蜷缩着。
她骤然感觉到一丝心痛,轻声道:“阿雪。”
那个背影轻颤了一下,可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气氛一下子好似凝滞了。
“对不起,”她道歉,指骨捏到泛白,问了一句:“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依旧无人回应。
殷上如鲠在喉,一字一句地慢声解释:“周相灵一事,是我没有料到,我与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匕首也是前日我出门时放在门边的,有屏风挡着,你又被……”她顿了顿,不知道江遗雪是否真的责怪她将他囚禁,一时间有些难言,沉默了好几息才继续道:“对不起……但我已经决意和周相灵和离了,可现下只三月,若是公诸对各方都不好看,只要多等一年,我就将他送回宝应,以后绝对不再与他相见。”
话音落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屋内都是一片寂静无声,江遗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整个屋内只偶外间微生胥饮茶时传来的零星水声和瓷器的碰撞声,此外再无其他。
殷上泄了力气,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窒闷,道:“你、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她退了两步,甚至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听见殿门开阖的声音,床上的身影才动了动,骤然回过头来,已然是泪流满面。
他几乎忍不住泣音,只能咬着自己的指节隐忍。
见微生胥走进来,他忙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勉强止住了哭意。
微生胥恨铁不成钢,蹙眉道:“就这点出息。”
江遗雪抿了抿唇,讷讷道:“殿下,这件事不怪殷上,是我自己……自己一时间没想开。”
微生胥瞪了他一眼,不可置信道:“她锁了你两个月!还那样对你,你都没意见?”
江遗雪忙道:“不是,她锁我是因为我惹她生气了,我、我是自愿的,她没对我干什么,平日、平日里也挺温柔的……”
微生胥沉默地看着对方格外认真的神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几息,他才整理好心情,道:“既然你都不怪她,那你为何不愿意跟她回去?”
闻言,江遗雪愣了愣,情绪一下子落到谷底,想起来那日痛苦不堪的回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缠了好几圈的绷带,又蓦然落下泪来。
……
他有点遗憾自己没死成,但又有点庆幸自己醒了,睁开眼没多久就看见了殷上,她还问自己愿不愿意跟她回府,告诉他她与周相灵什么都没发生,甚至于还愿意和周相灵和离,他觉得他应该很知足了,可在殷上询问自己的时候,他却提不起一丝要回去的勇气。
少天藏府……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即便她愿意与周相灵和离又如何,先前成亲之时,他们不也商量好了这只是一场没有感情的交易?结果呢?
只要周相灵还在府里,他必然不能和对方安然无恙的相处,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要是再做出什么事来,一定会更加消磨殷上已然为数不多的爱意,那是他现在所能拥有的全部了。
他知道此次是他过于轻信周相灵了,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不会就这么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击垮,可他被关了两个月,每日意识昏聩,脑海中唯一想的事情只有殷上什么时候来,他没办法主动去见她,只能一个人孤独的等待。
他实在受够了爱被分走的日子,也受够了每日被独自留下来,无依无靠。
……
见江遗雪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掉眼泪,微生胥也有点头疼,道:“罢了,你不愿意回去就不愿意吧,一切等你伤好了再说。”
江遗雪低低地嗯了一声,哑着声音开口道:“多谢帝君。”
作者有话说:
小江达成了获得殷姐一滴泪的成就。
83?君埋泉下泥销骨(1)
◎沉默相伴除夕之夜◎
巳时初的时候,江遗雪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殷上,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右侧紧闭的窗子,不知道看了多久。
江遗雪没有立刻叫她,而是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去——蘅芜斋的窗子是隔扇窗,典雅精致,几近落地,此刻正紧紧关着,其上摇曳着屋外竹林隐隐绰绰的树影。
从定周、到东沛、再到亓徽,殷上不知道翻过多少次他房间的窗户,他如今依旧能清晰地记起每次开窗时自己期待的心情和她每次或笑或颦的表情……他们是这般不容易,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