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消息几度盛传,到了三月十二这日,不及卯时,街道两边便已经被观礼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若不是有京畿卫维持,少天藏府至文景正街的途中也几乎无从下脚,可见所有人都想一睹这位新正君的真容,看看其是否真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凶神恶煞或是貌若天人。
随着光影渐移,吉时便及,少天藏府内准时响起了热闹的礼乐,身着玄色正服的礼官一排排地站在府门口,齐声高唱礼辞,有道:“硕人其颀,衣锦褧衣。东沛之子,东宫之君,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随着府门洞开,先现于人前的则是手持雁笼的礼官,那两只大雁一左一右,翅膀被红绳扎起,毛色灰扑扑的,一看就是野山雁,可山雁不仅飞得高而且快,很是难打,近年来求亲娶聘都是用鹅代替,还挺难见到婚仪中有真雁的。
“诶,你说着雁是太子打的吗?”
“那还能有假,婚仪的东西还能有别人代劳?”
“太子可是打下了整个天下,射两只野山雁还不是小菜一碟。”
“太子先前娶崇庆帝卿的时候,我可没见着过这玩意,可见咱们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正君了。”
“我倒是觉得崇庆帝卿的婚仪更富丽些。”
“你懂什么,两个人相知相许,光是富丽有什么用,还是得有真情实意。”
“我不懂难道你懂……”
“……”
随着两边百姓的议论,其余的礼官也手捧仪物走了出来,众人凝目望去,便见那托盘之上放着两柄发簪,其中一支白玉簪通体光洁无瑕,簪首透雕凤鸟卷云纹,上涂有硃砂痕迹,线条流畅,玲珑剔透,简约之中见惊世之美,另一支玳瑁簪则呈现半透明状,花纹晶莹剔透、清晰美丽,色泽柔和明亮,光彩夺目。
只这两支宝物打头,其后的仪物之美更是难以言述,目不暇接,惹人连连惊叹,且不知前方出来了多少礼官,一八抬步辇才从门内缓慢现出。
众人便知是太子及正君出来了,纷纷收回驻留在宝物之上的视线,举目朝步辇之上望去。
那位正君与太子并肩跽坐,穿着绛紫色的婚服,衣摆处以金线绣着典雅庄重的铭文及纹样,远远望去宛若身披碎金浮玉,随着步辇平稳的行至中街,朦胧的帷幔被微风拂起,正君的容貌也曝露在众人面前。
他直身跽坐,面含微笑,双目平和地望着前方——
这是任何言语都难以描绘的美貌。
正值此时,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远处的喧阗人声顺着微风拂来,隐约做了这若梦般的背景,便见那众生之上,青年高坐,惊世的容光随着帷幔的起落若隐若现,如同被浓雾萦绕的山峦,积雪莹莹,清寒肃肃,行到人前,皎皎疑一团白雪,玉润金辉。
先前那些叫人连连惊叹、光彩夺目的宝物,在此竟全都黯然失色了。
直至那丹楹刻桷的步辇缓缓经过此地,众人才渐渐地从恍惚中醒过神来,人群中爆发出似惊似叹的议论,繁杂的听不清一言。
……
行至长宁门,步辇便被平稳地放在了地上,二人从两侧走下步辇,又至前方并肩而行。
现下要行的是告庙仪,中亓皇宫的宗庙唤做成徽宫,是整个宫殿中最雄伟的宫殿,建在扶亓殿的左侧,与其相对,其中扶亓殿象征社稷土地,成徽宫象征血缘祖宗,两者共同构成了中亓的象征。
行过外宫道,便远远看见了成徽宫的金顶,殷术及微生胥正等在九九玉阶之上的宫门口等待二人,礼官循路将其引至阶下,那里已经设了香案、酒樽、三牲、果品、楮财等物。
礼官道:“燃香以拜,跪。”
殷上与江遗雪便跪于阶下,接过礼官递来的线香,俯身以拜皇天后土,尔后插入香炉之中。
“兴,首起,起立,行阶。”
随着二人一齐踏上第一级玉阶,礼官们便后行一步,一齐跟上了二人的步伐,继续齐声高唱道:“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二人捏紧手中的彩绸,目视前方,一步步地向高处走去。
从今日起,他们便要是夫妻了,生同衾,死同穴,他再也不会和她分开,也再也无须担惊受怕。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时至今日,距他们相遇的那个秋日,已近十八年,韶光如驶,匆匆而逝,多年前她在定周边城初见他,平静又漠然的递过来一眼,只当见到一个心存疑窦的陌生人,多年后的今天,她却与他并肩共行这条婚仪之路,期间曲折难以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