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有月余没有见到云峥,上次见他还是在扶风苑寝堂,当时萧绎就?在门外,我为让云峥快走,答应第二天会去见他,云峥似少年郎高兴地吻了吻我,就?从后窗悄悄离开了。
我自然没?能守诺,也?不?是我故意违背诺言,实是我第二天一睁眼时人已身在船上,此后的事就?都?由不?得我了。
月余未见云峥,此刻忽然再见到他,我心境已与那时在寝堂中不同。那?时,我只?知晓我与云峥是如何相识相爱,以?及新婚头?两年是如何夫妻情深,而现在的我,已记起我与他后来是如何生分、冷淡以至最终夫妻情断了。
只?是这紧要关头?,一时也?来不?及去想那?些,我就?惊怔地望着突然出现在此的云峥,见他穿着夜色中易于隐蔽身形的墨色衣袍,手里拿着一柄匕首,幽漆的眸光在看见我时,如暗野中猛然燃起两簇焰火,一瞬间亮得惊人。
似心底涌溢着无数的话要对?我说,但这时候都?无暇开口,云峥唇微颤了颤后,干脆利落地轻说了一个“走”字,就?将榻上的我拉起身。
我也?许多的话要问云峥,但也?知这时候没?空开口,当以?“走为上策”。我想云峥这是要将我救出秦党的看守,我匆匆下榻穿了鞋、披了外衣,云峥又往我身上罩了一件墨色披风,紧紧牵着我手,大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外时,我看到门外的看守侍女们都?东摇西歪地躺在地上,包括秋娘。我对?秋娘观感复杂,因她在刚看守我的那?几天里,把我当阶下囚,说话不?大中听,可?后来又渐渐对?我越来越好,待我比绿璃还要细心体贴。
秋娘……还活着吗……我看向地上的秋娘,急行?的步伐微顿了顿。云峥见我如此,低道:“都?没?死,有些打晕的,有些药晕的。”
云峥紧紧攥着我手道:“快走,不?能耽误时间?,若是他的人?追上……”话音越说越低,剩下的几个字似未说出口,又似是被卷啸的夜风给吞没?了。
虽没?听见或是听清,但我想云峥话中指的,就?是当朝帝后,还有齐王、越王那?些。反正在那?一大家子?眼?里,我和萧绎是眼?中钉、肉中刺,不?管巫蛊案是真是假,他们都?是希望晋王府彻底完蛋的。
急着在离开这里后,向云峥问清这些时日外面是何情形、如今又是何局势,我向云峥点了点头?后,也?不?多话,就?紧攥着他的手,随他快步离开。
庭院深深,但云峥似早将路摸熟了,在夜色中挽我手走得飞快,步伐没?有丝毫缓滞。
只?是内院外还有外院,外院中仍有士兵在守夜巡逻。云峥带我悄声掠上一株参天大树,他以?指为哨,在夜色中哨出几声极为逼真的鸟鸣后,就?在树影中静默等待,如暗夜里蛰伏的鹰隼。
等待什么,我也?不?知,犹豫要不?要悄声问问云峥,但又担心会不?小心发出声响,惹得外院巡逻士兵察觉,会坏了云峥救我的计划。
就?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我默默地在树影里看着云峥时,云峥亦看向了我,他默然凝视我片刻,忽然伸手揽住我后脑,就?靠近前来,在幽蔽交织如笼的枝杈叶影中,深深吻上我的唇。
我:“……”
自是不?敢言语动弹,生怕闹出动静引来巡逻的士兵。我僵身不?动,似是夜色里一尊石像,定?在树上。云峥动情地深深吻我,似与我不?见的这些日子?里,神思如狂,而今终能相见,情难自禁。略止吻时,他漆亮的眸子?犹幽幽地凝看着我,他贴脸在我颊畔,在我耳边,似是落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而这时,外院像突然有了什么动静,引得巡逻的士兵们,齐齐快跑操戈聚集向某处。我想这应是云峥在与人?里应外合,先前云峥那?几声仿鸟鸣的哨声就?是暗号,此刻外面人?动手引走巡逻士兵,我与云峥就?可?趁机离开了。
果然如此,待巡逻士兵们跑远后,云峥带我掠过几道高墙,落在了一处暗黑的巷道里。巷子?里停着一匹骏马,云峥飞身带我上马,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抱紧坐在马前的我,便纵马在夜色中狂奔。
因马儿?在风驰电掣般疾奔,纵然云峥一条手臂紧箍着我,我也?不?由两手紧抓着他身前衣裳,以?防从马上跌下去。此情此景,似极了云峥少年时将谢夫人?掠上马时,只?当时是暮光流金、晚霞满天,不?似此刻,夜色沉沉,冷风扑面。
心境亦似浸在夜色中,不?管是为现下的处境,还是为我与云峥后来的夫妻情断。我强抑下沉抑的心绪,专注于眼?前事,随飞马疾驰在黯淡的路灯中看向周遭,见街道屋舍布局工整,想我与云峥此刻应是在京中。
我应就?是被关在京中某处,只?是京城地广、人?口众多,不?知先前关我许多时日的那?处院落,究竟是在哪一坊哪一街中。先不?问那?些,我先捡眼?下最要紧的问云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夜风中云峥嗓音锋利如刃,“出城,我手里有开城门的令牌。”略一顿,他又道:“若今夜出不?了城,往后就?更难了。”说着纵马更快,马儿?撒蹄狂奔,几乎要在夜色中的长道上飞了起来。
然而我与云峥还是晚了一步,临近城门时,有百名骑兵已在我们之前赶到,为首的骑兵首领向城门守将下令道:“太子?殿下有令,今夜任何人?不?得出城,若有形迹可?疑者,即刻捉拿上报。”
本来京城城门在夜晚都?会关闭,寻常百姓不?可?出入,唯有一些特殊公务在身的官员,可?持令牌出入,云峥先前所说的出城令牌,应就?是指这个。只?是这会儿?,出城令牌也?不?管用了,除非我和云峥肋生双翼,否则今夜是无论如何出不?了京城的。
但……太子??皇帝新册立太子?了?何时册立的?太子?是谁?秦皇后的大儿?子?齐王?还是二儿?子?越王?……
我心中有满腹的疑问,但这会没?法问,我与云峥两人?一马正躲在角落暗影里,暗中观察城门处情形。
那?些骑兵在传达完太子?命令后,并未离开,就?驻守在城门附近,似今夜要协助守城。就?是我和云峥肋生双翼,今夜也?是走不?了的,那?些骑兵瞧着训练有素,乃是精英中的精英,手里持着一张张弓弩,像一只?鸟都?别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飞出城去。
云峥没?有做无用功强行?闯门,他带我悄悄离开临城门处。但情形依然糟糕,不?仅京城各处城门被加兵驻守,街道上也?添了许多士兵巡逻搜捕,云峥带我一路走偏僻暗处,边躲避士兵,边轻对?我道:“我带你去西市。”
西市是京中最繁华的民间?贸易处,坊内屋舍鳞次栉比,人?员极其混杂,且不?似京中其他地方到夜里会冷清些,越是夜深越是热闹,士兵在那?儿?很难展开迅速的搜捕,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我轻轻说了一声“好”后,没?忍住问了云峥一句,“太子?是谁?”我离京前,齐王和越王就?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得跟斗鸡似的,不?知这场斗鸡之战,最终是谁斗赢了。
身边云峥脸色冷僵,他沉默须臾,恨声低道:“个杀千刀的。”
我同意齐王和越王都?是杀千刀的,但现在的太子?,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呢。我还要问时,突然前方夜色里有一士兵叫道:“谁在那?里?!”
我心中一惊,云峥也?迅速拔出匕首,就?要战时,忽有男子?的声音在附近淡淡响起道:“夜半三更,何事喧扰?”
是……谢沉的嗓音。
第73章第73章
我与云峥隐在暗处,见一辆马车驶近前来,正完全遮住了我和云峥的身影。车上,窗帘半掀,谢沉看向那士兵问道:“何故夜半扰民?”
这名士兵应是并不认识当朝右相,但因谢氏在景朝声望极高、无人不知,见马车悬灯上写?着?一个“谢”字,便不敢随意造次,先是客气问道:“敢问阁下是?”
车前正驾车的车夫,就及时地“好心”提醒这士兵道:“我家主人?乃右相大人?。”
士兵闻言立即端肃神情,忙就放下兵器,对谢沉躬身下拜,并恭声?回答谢沉先前的问话道:“回谢相话,卑职正奉命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