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涛叹道:“八年前我尚年幼,所知都不过是道听途说。据说,当时父亲是遇到了黄柳生这个大盐枭劫船,为了保护官盐不幸被害。”尹涛说着看向沈亭山,“大人知道我父亲姓名应该对此事也有些了解。当时,那艘官盐船也是如今日这般在迷雾中出现又消失,所不同的是,我父亲被抛尸到了河里,而师父是在河滩。”
“我要问的便是这个,今日盐船消失时我们并未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当年呢?若没有打斗声,又是如何断定尹把总是死在盐船上的?”
尹涛摇摇头道:“这点我也一直心存困惑,只是当年船上之人全都离奇失踪,目击者也四散,根本无从查问。”
“当年船上之人?”陈脊问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盐船押运,船上至少得有三十名差役随行,这三十人全部跟着盐船失踪了?今日的盐船也是,上个关隘明明白白记录着,过关三十二人,现在却一个都不曾找到,跟着整艘船一起失踪了。”
沈亭山道:“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令尊的尸骨如今何在?”
尹涛眼底变得殷红,强忍道:“停灵时莫名被盗,至今难寻。”
“当t?时仵作可有查验?”
尹涛摇头道,“当时的知县不允许仵作查验,这事他根本不愿意查。”他说着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陈脊听着也愤怒异常,高喊:“该死!真真该死!”
沈亭山宽慰二人:“如今此案重现,正是查明真相的好时候。”
尹涛闻言,立即便要跪下叩谢,被沈亭山一把拦住后,又躬身行礼道:“当时我年幼不能为父报仇,如今老天有眼,让我遇见大人,若能替我查明真相,我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沈亭山笑道:“我要你做牛做马作甚?我现在只想吃酒吃肉,旁的都不想。”
尹涛闻言,忙从腰间掏出沈亭山的紫檀葫芦,说道:“对了,这个还给大人。”
沈亭山灿然道:“难为你记得!没有这个,我还是不习惯!
陈脊笑道:“得,四个葫芦。别人是腰缠万贯,你是腰缠四葫。”
尹涛闻言,脸上浮起笑意,继续回禀道:“还有两件事,巡检衙门关的那些盐商,奉孙县丞的令已经放走了。孙县丞要我转告知县,明日盐商会便会交出一百石盐来。”
陈脊喜道:“这……孙县丞真的打出盐来了?沈兄真乃神人!”
沈亭山笑道:“你别夸我,他是不是打出来的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点盐暂时够再支撑几日了。”
尹涛:“第二件事,还有一人也放走了。此人是替知县大人办理丧仪的李执事,他说今日必须要替老太爷下葬,差役们不敢怠慢就先放走了。我巡视回来特地绕到坟场去看过,老太爷确实已经入殓妥当。只是却不见那执事,想来是回城了,是否要再捉回来?”
陈脊道:“难为他尽心为我办事,就让他去吧。眼下城里丧事诸多,莫要误了其他人置办丧事才好。再者,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还有其他事?若没有就随我们进城去吃点东西吧,你也忙活一天了。”
尹涛道:“无事回禀了。不过,我今夜想替师父守灵,就不陪二位老爷进城了。是我没用,没好好保护师父。”
陈脊感同身受,宽慰道:“有沈翰林在此,这案子一定能破。此次盐祸事情繁多,我正需要帮手,追捕黄柳生一事,我便交给你全权负责。无论这黄柳生究竟有没有参与此次事件,他贩卖私盐多年也早该剿灭了。”
尹涛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道毅然决然的光芒:“我一定亲手将那恶徒抓捕归案!”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已经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
沈亭山上下打量起尹涛,见他体格健壮,敢于担当,犹如一匹剽悍的烈马,心中暗生赞许,转念一想,又怕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提点道:“你既有心报父仇,知县便成全你。只是,你奉命查案可不要以权谋私,查到什么便是什么。若盐船一事与黄柳生并不关联,可不要颠倒黑白,捏造真相。陈知县保举你,你千万不要让他失望。你年龄应该也不小了,做事更要有分寸。”
尹涛点头称是,顿了顿又忍不住说道:“大人,我其实……今年刚至弱冠。”
两人闻言都惊得瞪大了双眼,沈亭山忍住没有开口,倒是陈脊道:“我还以为你岁数与我相仿呢!”
沈亭山忙道:“尹巡检操劳。”
说着连忙押着陈脊就走,朗声道:“尹巡检莫要忧心,万事有我们呢!”
第五章验尸被袭
这时候已有亥牌时分,四下的寂静让沙浦河水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就像一条银色的绸带,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不远处的桥梁映在水面上,与沿街商户的幌子一起,清晰地倒影在河水中摇曳生姿。
陈脊二人在香飘四溢的面摊前坐下,陈脊看着那碗香气扑鼻的榨面,轻吸一口,笑说:“这面条真香,老李的手艺一绝。”
沈亭山点头赞同,“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我看值得你替它题个词。”
听了这话,陈脊手中的筷子突然停下,“这店是我父亲生前的最爱。他吃的时候还喜欢在上面加几片卤肉。我不爱吃卤肉,他还会笑我,说我不识货。”
话到此处,无声的风掀起满地的纸钱,透露着令人心酸的萧瑟。
沈亭山连忙岔开话题,道:“我一路从京师南下,两京一十三省去过大半有余,这山阴,倒也称得上个福地。”
“若无盐祸,山阴应是商贾云集,人马喧阗才是。如今百姓无盐可食,少气无力,连营生也做不得,都是我的过错。”
沈亭山看向陈脊,笑道:“你和尹涛这冤大头的样子还真像,出什么事都先怪自己。我就不同了,与其埋怨自己,不如责怪别人。”
陈脊叹道:“我是山阴知县,县里出了这样的乱子我不担着谁担着?盐船被劫、疫病肆虐、命案重现都是天大的事情。”
沈亭山笑着反问:“这些天大的事凭什么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你有什么通天本领非你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