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脸儿绯红,挑眉嗔了施韫杰,“这事你再不许和第三个说,只许咱们两个知道,等去京陵安定了再说。”
翠娘这月没换洗,猜是有孕了,原本是准备再过些日子稳妥些,再请老郎中拿脉,碰巧了,遇上施韫杰升迁之事,若此时说了,依施老娘的性子,定时不肯教翠娘又是舟车劳顿又是搬家迁徙跟了施韫杰去的,翠娘不去施老娘老两口子自然也是要在甜水镇陪着住下,虽说这样一来倒可以依着娘家多住些日子,但翠娘这些日子估摸着施老娘的性子定也放不下施韫杰独个去赴任,必定叫紫燕跟着去伺候。
虽说以前施韫杰是不肯收紫燕的,但是如今成了亲或又不同,且孤男寡女在外地独处,或许施韫杰会觉得收个通房也未不可。
翠娘却不想才成亲便在夫妻间夹了外人,这才不许施韫杰说有孕之事,心里却着实有些惶恐,摸了泪仰起脸瞧了施韫杰:“官人,你说他会不会有事?”
施韫杰大手罩了翠娘的肚子轻轻抚摸笑了:“我再不信那些什么怀孕不能打钉、碰刀剪、不能搬家得话,万福街里的屠夫娘子怀孕,肚子都像个簸箕一般大了,还挥着刀剁肉砍骨的,如今她儿子才十三四岁,长得牛高马大,半边猪肉抗得飞起。”
上官催得急,施老娘生怕误了儿子的前程,自然是快手快脚的打点收拾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收拾停当了,凡用得上的箱子、床、椅子俱捆扎稳妥,衣服按了季节装了箱子,箱子上都贴了签子,等到了开箱时再不忙乱,剩下些不用的东西便收拾出来邻里多送了些。
等起行的日子,施家大郎带了自己的娘子一起来接,包了支船出行,颜家颜二郎带了一家子四口齐齐来送,又抬了只红木箱子来,里面是施老爹施老娘隔两身冬衣俱是吹了风毛的,施韫杰和翠娘也是两身冬衣,独施韫杰的棉衣是上好的野山羊皮里子,说恐施韫杰冬天里在t?外行走,好暖和些。又另外拿红绸系了六十六两六的银钱,做个顺风顺水之意。
施老娘见了施韫杰那件皮衣笑得见牙不见眼,握了李氏的手笑道:“亲家,你只管放心,我一辈子人就是只生了两个儿子,心里就盼着有个这么乖巧的女儿,如今必定是拿她当自己生的一般看待。”
李氏自然是笑模笑样应了,一叠声说些恭喜的吉庆话,半点伤心的样子也不见,只管牵了翠娘叫好生孝顺公婆。
肖县令瞧施韫杰年纪轻轻就升了从八品,再过几年只怕就与自己平级了,兼知道他还结交了个六品的巡检司正史越发的要结交起来,也带了贺仪赶来送行,与施韫杰笑哈哈的说些甜水镇趣事。
施家人欢天喜地辞了送行的登船而去,船儿顺风收了船锚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去远了,肖县令又招了颜二郎问些甜水镇学子的事情,颜二郎自然是恭敬答了,肖县令满意的颔首,走前还笑道:“等有空了,你也去县衙走走,与我说些学子们的事情,这可是我们甜水镇头等的大事。”
说这话也没避了旁人,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不一会子功夫好几家都得了信,温家大娘子听了小厮说的话,欢喜得一拍徐妈妈的手笑道:“我早瞧好这颜家的,如今可不是应了,快快再拿了礼单来瞧瞧还要添加些什么。”
徐妈妈也乐得合不拢嘴。
佩兰手里卷了快帕子垂了眼坐在一边,肚里腹诽,原先这样的事姑母再不会当了自己的面就说,如今却半点子也不避讳了。
这点子佩兰还真是错怪了黄氏,黄氏只是一时高兴忘记了佩兰还坐在一边,等回过神眼一瞟看见佩兰也有些失悔,便怕了佩兰的手笑道:“你去玩吧,我与徐妈妈要说些事。”
出了门顺着园子往后门走,一路走把路上顺手的花草都揪了个遍,出了后门呆了会子喊秋荷道:“走,去清风楼吃酒听书,今日里是武松打虎。”
翠娘这些日子已有些反应了,别的尚可,唯独闻不得鱼虾腥味,好在有施韫杰帮衬说自己原先的伤口估摸着是阴雨天的缘故有些发痒,吃不得鱼虾发物,施家饭桌上鱼虾一类全舍了,半点影子也瞧不见,这才瞒了过去。
船常年河里行走,哪里免得了鱼腥味,才走了一箭之地翠娘再忍不得翻腔倒海一般吐了起来,两口子只装像了说晕船了,施老娘经过多少事的,又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大眼一瞧翠娘的样子就不像个晕船的,忙伸手把施韫杰推了出去扶了翠娘吐干净了,又叫荷花倒了温开水加了点子盐,等翠娘簌了口才问荷花:“你家娘子这月换洗了不成?”
翠娘脸嫩这样私密的东西从不叫荷花经手的,荷花叫施老娘问得也是愣住了,又不好说不知,翠娘见机快也学了荷花瞪了眼装呆,施老娘一瞧这个样子还有个甚不明白的,伸手要拍翠娘,那手还没落下又转了个弯落在荷花身上:“都是不醒事的呀。”
翠娘红了脸垂了头蚊子样嗡嗡道:“我原先也有时隔月的,再没管它又好了,我娘都不知呢。”
施老娘朝着荷花身上拍了几下又和了手四面湃了一圈嘴里念念叨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原是孩子们不懂事才动了铁,搬了家,保佑我孙孙万安。”
叹了气瞪了眼,又扶了翠娘坐了:“你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这女孩子没开窍有是一月不来没事,成了亲开了窍自然不一样了,想吃个甚,不想吃甚都和我说了。”
翠娘却不敢说自己不吃鱼,怕施老娘醒过神来,只摇头:“还不知呢。”
这船行着,翠娘吐着,一家子都知道翠娘怀孕了,自然又是一场欢喜,又担心,翠娘远远的瞧着岸边有卖冬枣的,红红绿绿煞是喜人,便喊了道:“官人,我想吃那个枣子呢。”
这船原本就是包的,施韫杰还没说话呢,施老娘便一叠声喊了船家靠岸,船走得不远,靠了岸才知道是蒋家村。
玉蕊背后背了桔丫,桔丫咧了嘴揪住玉蕊的头发往嘴里送,鼻涕口水都糊在头发上,揪散的头发零落散着,玉蕊也顾不上理,只把昨日里才打的冬枣理得好看些,看能不能卖个好价,才摆好了枣子,挑了个虫咬过的,把核咬掉塞进桔丫嘴里,自己把那核在嘴里砸吧两下吐了出来,才高声吆喝着:“快来看,新鲜的枣,十文钱一碗。”
施韫杰几步过来直奔了枣子去,手在竹筐里随意扒拉了两下,瞧着是极新鲜的便道,“这筐都要了多少钱。”
玉蕊直愣愣的瞧了施韫杰,那黝黑的脸竟隐隐有些泛红,嘴里喃喃着:“施都司,施都司。”
施韫杰听着只道是认识他的,他在甜水镇做了这几年的都司,周边乡村大多认识他,待细看时竟是翠娘的大堂姐,一时倒有些惊讶,见过几面的,原是个大眼睛黑皮的俏模样,如今哪里还有从前的样子。
一件麻布宝蓝袄子胡乱掩了,下面系了条秋香色棉裙,头发毛毛躁躁的叫一根银簪子挽在头顶,簪子歪斜着,头发凌乱散落,黝黑面上竟然有些开裂,不过比翠娘大上两三岁,此时看起来倒像个中年妇人了,背后小女娃鼻涕口水糊了满脸。
甜水镇的事施韫杰只要留心大概都是知道些的,此时皱眉瞧了玉蕊有些可怜更是厌恶,玉蕊瞧着施韫杰锁了眉慌忙摇着手改口道:“不不不,二妹夫,二妹夫,翠娘还好吗。”边说着边往施韫杰身后瞧去。
一眼瞧见翠娘站在船舷边,翠娘此时眼里只有那些枣子,一时没认出玉蕊,施韫杰随意摸了几把百文塞进荷包递给玉蕊,抓了那筐枣子便上了船。
桔丫瞧见枣子被拿走了咧了嘴就开哭,玉蕊捏荷包哄着桔丫,一转头瞧见施韫杰扶了个小娘子过来,乌鸦鸦的青丝挽飞云髻,头上插了红宝石花钿,耳边垂了金丝悬红宝石耳环,衬得脸白净如玉,粉色的对襟锦缎长棉衣,吹着上好的灰色兔毛,下面是灰色海棠暗纹棉裙,腰里系了珍珠结的海棠花压禁,玉蕊咬了唇低头看了看自己哼了声:“翠娘。”
翠娘狠狠的盯着玉蕊,又看了看背后瘦伶仃的桔丫,从袖袋里摸了个荷包扔过去,转身就走,慢悠悠的送了句话初来:“莫忘记了你姓颜。”
玉蕊任那荷包落在自己面前也没伸手去捡,死死抿了唇,眼里起水汽,直直看着远处施韫杰小心翼翼的扶着翠娘上船。
陈大郎早在一边看见了,见施韫杰走了瘸着脚一拐一拐跑出来抢了玉蕊面前的荷包就跑,一面解了荷包哈哈大笑:“五两,竟然有五两银子,真是大方啊,今儿就去收拾秋娘那小娘们,看她还理不理我。”
第六十四章探底
佩兰才到清风楼就瞧见胡嘉宁从车上下来,离这放榜的日子越近胡嘉宁心里越发有些慌乱,存了个找佩兰说话的心思,倒没见着佩兰来知画园,便叫人打听了,知道佩兰这几日在清风楼听武松打虎,那说书的先生一到紧要处就停了说些别的,一段武松打虎倒说了快四五天还没结果,吊得听客日日往清风楼跑。
两人要了个位置最好的包间,胡嘉宁既存了个结交佩兰的意思,一切自当是顺着佩兰来,点了平素佩兰最喜欢的几样点心,肉松饼、核桃酥、油角糖糕、桂花莲藕糕,这几样都是油糖甚多的,陈氏养生再不吃这些过腻的东西,胡嘉宁跟着素日里也清淡,点这四样另外选自己素日喜欢茯苓八珍糕,再要了壶红茶。
东西上齐了,待诏娘子弯腰掩门出去,胡嘉宁眼神朝佩兰脸上一瞟而过,“随意点了几样,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