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我还能吃什么药?
阿加佩……他就是我唯一的药。
其实在阿加佩寄出第一封信之前,杰拉德就已经想到要死了,他会去死的,在摩鹿加毁灭的那一刻,他就拖着余下的斯科特人一齐下到地狱。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收到阿加佩的信,并且在信中受了他的支使。
狂喜与眩晕的幸福,强有力地灌注进他的血管,使他重获新生。
……可是,那毕竟是三年前的事了。此后的一千多个日夜,他在等待中鼓舞着精神,又在等待中失魂落魄,慢慢干枯。
他不得不用酒精支撑自己,麻痹感官。于是,幻觉接踵而至,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的大脑,使他当着一次又一次的傻子。
第二天清晨,杰拉德是被激烈的拍门声吵醒的。
他勉强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从腰间抽出刀子,压抑着眩晕与头疼的症状,一把拉开门,预防着刺客突然袭击的消息。
“……阿加佩先生!”大副一口气没上来,冲进来就喊,他的手中挥舞着一封信,“阿加佩先生的信,给您的!”
尖刀落地,杰拉德魂不守舍地抢过来,他顾不得验证真伪,先颤抖着去揭火漆印——这个时候,就算明知信纸上已经浸泡过剧毒,他也是要毫不犹豫地将它贴在心口的!
是的……没有错!是阿加佩的信!他要他立刻启程,抵达塞维利亚的港口……他有事情要问自己!
在心里,杰拉德固然猜到了阿加佩要问他什么,可他仍然在刹那间飞上了云端,与天堂遥遥相对。
“启程……立刻启程!”他头晕眼花,甚至一时间难以站稳,“去塞维利亚,现在就去!”
大副急忙提醒他:“但是提多尔苏丹派来的……”
“老天啊,苏丹与我何干,世界与我何干!”杰拉德厉声大喊,“启程,我说现在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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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加佩等待杰拉德的这段时间里,查理一世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发誓要对摩鹿加进行更残酷的报复,血债血偿,哪怕为此付出一切,他也要用摩鹿加的毁灭,斯科特的毁灭,来告慰了他的妻子,帝国的女主人。
一个半月后,杰拉德·斯科特隐姓埋名,抵达了塞维利亚港。他来的时间,比阿加佩预想的更短。
多年后,两个人终于见到了对方,杰拉德依然高大,身体却越发瘦削,海风与烈日没能晒黑他的皮肤,他就像一个苍白的鬼魂,固执地徘徊在人间,阿加佩生活着的人间。
“您呼唤我,所以我来了。”他对他下跪,满怀渴望与餍足的欢欣。公海上令所有船只都闻风丧胆的报丧黑鸦,此刻收拢了死亡的双翼,一如多年以前,他心甘情愿地俯首在阿加佩面前。
“……站起来吧。”阿加佩说,“你知道我叫你来的目的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盯着杰拉德的眼睛,直奔主题地问:“伊莎贝拉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杰拉德沉默了一下,他低声说:“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阿加佩的心就直直地沉了下去。
“你做了什么?”他上前逼近,咬紧牙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杰拉德的语速又急又快:“请您听我说!您不要着急,因为宴会上的那名刺客确实是摩鹿加派出的。”
阿加佩愣了一下。
“但她的第一目标并不是皇后,”杰拉德说,“而是您,还有莉莉。”
“这怎么……”
杰拉德低声说:“在我的间谍机构拦截了从摩鹿加到塞维利亚的通信,以及珍·斯科特亲自批准的文书之后,我就想到了这个计划。以我对珍·斯科特的了解,我完全可以伪造她的口吻和笔记,天衣无缝,绝无瑕疵。我临时改换了刺客的目标,令她仓促地准备了另一套刺杀方案,我要求她接近皇后,换掉淬毒的匕首,并且只准在最后关头动手……”
“……所以,她才会露出破绽,被莉莉发现。”
“是的。”杰拉德点头,“塞维利亚宫是她的地方,但凡出现一个不熟悉的人,莉莉都会敏锐地察觉出来。她一定会看见刺客的破绽。”
阿加佩已经惊呆了。
“为什么?”好久过后,他才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害了伊莎贝拉,害了她的孩子!”
“——一个注定生不下来的孩子。”杰拉德说,“没有刺客,她同样会流产。越往后拖,她的情况也就越危险。”
阿加佩愤怒地喊道:“难道我还要谢谢你吗?!你差点害死她,却表现得若无其事,好像用她和一个孩子的命,换回我和莉莉的命,我们就要对你感恩戴德一样!你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阻止刺客的行动,可你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决定用她的命去促成摩鹿加的毁灭,好去达成自己的愿景……!”
“那不是我的愿景,”杰拉德轻声说,“不,那绝不是我的愿景。”